银瞳

她这么哄骗他说。
  还是不肯告诉他真实的想法。现在想来，那时才几岁大的自己也学会了任性，尽管那个白发苍苍的慈祥女人拥有一副多么好的脾气，她还是时常让她皱了眉，有过叹息。被母亲扔下来以后她整天都大哭大闹的不肯安静下来，埋怨过女人，为什么妈妈这么久不来看她……为什么她不给她买洋娃娃……为什么……为什么……
  小孩子不懂得舍弃和贫穷的含义。
  只天真的以为不停的强调或是这么吵闹下去，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零食，或是极为渴望的关注和疼爱……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立刻。
  他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腕。
  尽管现在心颤抖的厉害。
  但是只要不继续下去。
  他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他会用很多种可能来解释这一切……比如，她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暂住在这里，或者更多别的可能……只要不继续下去。
  她不知道她甩开他手的时候他有多么绝望。她残忍的告诉他，她还想多待一会。
  他跌坐回原来的位置，甚至眼神出现了涣散，已经越来越失去支撑下去的能力……
  第二个抽屉打开后她赶紧惊慌的想要合上。她忘了那里藏着她卑微的秘密，尤其，不想让程耀西看见。也许是她的动作过于激烈，木质的抽屉卡在了半途中，一阵颠簸，那些纸片全都乱七八糟的掉在了地面。
  太迟了。
  就在她发懵的一瞬，程耀西弯下腰，拾起了其中一张。
  其实每幅画都画的是同一个场景。像是临摹着什么。有的是用铅笔，有的则是用蜡笔，虽然画的不好但还是看得出是小孩子极为用心的努力。因为没办法逃避了莘瞳才瘪瘪嘴说，“胡乱画的，小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
  她转身去清理那些凌乱在地面的画纸，没注意从那堆画儿里滑出一张照片，不知怎么刚好掉在他的脚边……终于，他听见自己的心，发出崩溃断裂的声响。
  原来那些画反反复复都是描叙着这照片上的内容。
  从那张照片上，他看见自己的母亲，抱着她，笑的很好看。
  “她就是你妈妈……？”他捡起照片，不甘心的怎么也要问一问。
  她盯着女人的脸，眼色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妈妈……”她喃喃的重复，他极力望着她的唇线，渴望她说出一个否认的词汇……一个就够了。
  “她不配做我妈妈。”她恨恨的一咬牙，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照片。
  “她只是……把我生出来而已。”
  莘瞳不知道为什么，程耀西会突然丢下一切的抱住她。 
  她在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将他狠狠推开，或是喊他的名字，责问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她没想到的是她会静静的这么待在他的怀中。恐惧软弱战栗悲戚……但那些情绪也许只是她对他的一种幻觉，一些毫无意义的猜想。她却感觉她在这样的幻境中渐渐消融了，心和身体都是。
  “程耀西……你在害怕什么吗？”她觉得自己问的莫名其妙，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只不过，那些情感都太真实太真实，一点一滴的透过他的胸膛流进她的心底，竟然连她，也生出一丝为他而起的忧悒。
  他不说话，就像是他并不愿回答。
  他很想捂住耳朵但是舍不得放开抱着她的手臂。那些声音那些他从不在意被他遗漏掉的暗示，一下子，全都从裂缝里跑了过来，放大在沉淀着旧时味道的空气里……
  你和她长得很像……
  等你吃掉曈曈我就报复到你了……
  她也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
  如此拥抱。
  她分明离他这样近他却感觉就此失去了她……
  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再度拥有。
  突然悲哀的恍悟，她和他终是流着相同的血液，曾经他却十分可笑的以为，这就是一种缘分。那时为她身体疯狂痴迷的自己，又怎会料想到，原来拥有过她的每一夜……都是罪孽。
  很久以后她还是推开了他。
  是因为被雪过滤的阳光吗？她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一丝光亮，却像被什么被给覆盖，那光亮的背后，是不知道有多深的黑暗……
  “曈曈，我从来没想过……”他向着她伸出一只手，缓缓的，随目光一同触摸到她的面颊。她握住了他的手。一个虚伪的动作。
  “没想过什么？”她问。
  他看着她，嘴角边有了淡淡的微笑。
  没想过这个孤独的，一直以来独自存活的世上，还会有他的亲人……
  “走吧，曈曈。”
  程耀西牵起她的手。转过了身子。
  莘瞳跟在他的身后。
  有点唐突的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那些奇怪的猜想悄然褪去……大概他不太喜欢这乡下地方。
  又或是，觉得她很可怜……她在心里嘲讽的笑出了声。
  也许“可怜”也是一种武器。只要他对她没有防备……
  雪很大。
  乘着冷冽的山风在空中呼呼打着旋，无论是山还是零落的房屋，只剩下一片白色的轮廓。
  程耀西仰起头的时候忽然觉得那雪花的源头不在天际，而是在心里……从心里的某个地方，这么下着最冷的雪，仿佛，要淹没了整个世界。
  他的世界……
  一切倾塌。一切崩裂。
  骄傲如他。却在这一天，觉得人生就此结束，再无来路可走……她和他的路。
  只有牵着她的手。
  牢牢握住，不肯松开。哪怕有个声音不断的跟他说着，错误的错误的你们是错误的……
  莘瞳伸出手来，接住几片冰雪，他转回视线，痴痴凝望着她含笑的容颜。也记起来，她和他是在冬天相遇的呢……
  突然发觉其实她一点都没有改变，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单纯可爱。那时他是真的恨过她，恨她任性的投进仇人的怀中，恨她不懂事的不知恩仇。如果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真相，他绝不会扔下她不管。即便没有能力把她留在身边，至少他不会离开她，至少他还能陪伴她成长，尽他的全部来保护她，教育她……她会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
  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的恐惧孤单。当所有亲人一夜之间，全都不在了以后……
  “我最喜欢冬天了。”她突然说，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
  “为什么？”他错觉的生出小小幸福，以为她想起了和他共同的回忆，他伸出手来为她系好散掉的围巾，慢慢打出一个松垮的结。
  “因为有了冬天我才会遇到焕啊……”
  不知为什么，莘瞳解开了他为她系好的围巾，那么自然又那么不经意，让他的眸中终蔓延出一层水光，在心里他绝望又绝望的摇头……彻悟出，原来已经太迟了。
  这个真相，晚了整整十年。
  他扶住她的双臂审视着她眼睛里的自己，即便如此也寻不出任何的答案。
  她也沉默的回望着他，渐渐的，眼神变得闪烁迷离，像是他的又仿若是她的……
  他俯□来她闭起眼睛。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她要帮焕她不可以再逃避程耀西。
  那股莫名的幻觉又隐隐漂浮在周遭的空气里，也许她是错误的，但是她发觉他依然恐惧。那些残留的情绪就在这个不再意外的吻里，恐惧与战栗轻擦过唇瓣，越是温柔越是悲伤……
  他突然愉悦又疯狂的发现原来他不用舍弃这段浸透骨血的 
 49、第四十九章 残酷真相 ... 
 
 
  感情。他可以做到他真的做到了。
  与其失去她。
  他宁可选择这个真相带来的结局，不管有多残酷……
  她推开他的时候两个人都出现了慌乱。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她在干什么啊。
  只是做戏而已只是在欺骗他。
  却怎么没守好自己的心，让他不知不觉得亲吻到她的心里，摇摆起那把原本静止的天枰。
  “曈曈其实也是爱我的吧？”程耀西不让她逃避，一直扶住她的双肩，她无法转身。一句轻柔的话，一把尖利的刀，插进她的心口，那颗一直为焕而跳动的心。
  莘瞳后退几步，再几步，他又向前，一直和她保持着原有的距离。她想摇头狠狠否定，但是她又卑鄙的发觉……这是接近他绝好的机会。于是她的沉默换来他眉间一抹沉凝的笑意，浅浅淡淡，很快就没了痕迹。
  “好冷。我们走吧……”
  “嗯。”
  他点头，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他跟在她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上部快完结了，会追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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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炽烈之光 ...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莘瞳没有赖过床的寒假。
  甚至夜里，她都无法安然入睡，每每梦中惊醒，黑暗的微光中，她捕捉着那个俊美到极致的轮廓，然后莘瞳会发觉，程耀西与黑暗是如此的般配融洽……仿佛黑暗，就是他诞生的意义。
  最近他也好像越来越忙，总有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客户。尽管莘瞳抱怨过很多次她不想整天被困在他的总裁办公区，但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予理会，就连哄她几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变得这么冷漠。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就是从那天开始，当她和他一同离开那个小镇以后。莘瞳不知道她是哪里做错了还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但是，她也越来越急，关于他和焕之间的秘密以及那份仍然没有解开的文件，过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是毫无进展，因为他对她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