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评传

第46章



当轴者恨之,赵挺之、王觌攻之尤甚。轼知不见容,请外,故有是命。”①
元祐四年五月,“太皇太后忽曰:‘蔡确可英州别驾,新州安置。’宰执愕
立相视。”范纯仁、刘挚、吕大防为之剀切说情,太皇太后弗听而曰:“山
可移,此州不可移也!”意谓定将蔡确贬谪到新州那样的荆棘丛生的边远之
地。此次蔡确被贬的罪名主要是因为“确本出王安石之门”。所以此时知杭
州未行的苏轼不无得意地“密疏言,‘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
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损。谓宜皇帝降敕推治,而太皇太后
特加宽贷,则仁孝两得矣。’太皇太后善其言而不能用。”为蔡确之事,受
连累的变法派人物计有章惇、吕惠卿、曾布、沈括、赵挺之等七十余人,苏
轼则为之推波逐澜。在赵、苏长期较量过程中,前者单枪匹马的时候多,后
者则不然。无论是前、后苏门四学士的黄庭坚、李格非、廖正一,还是与苏
轼并非正式师生关系的陈师道②,他们对赵挺之的厌恶程度往往令人难以理
解。以陈师道为例,《朱子语类》类一三○和《续资治通鉴》卷八七详略不
① 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卷上:“唐制宰相四人,首为太清官使,次三皆带馆职。”宋沿唐制,凡在史馆、
昭文馆、集贤馆等处供职,自直馆至校勘,均称馆职。
② 《续资治通鉴》卷八十。
③ 《挥麈录》卷四。
④ 《宋史?赵挺之传》。
⑤ 《续资治通鉴》卷八十。
① 《续资治通鉴》卷八十一。
② 在苏轼任颖州太守时,曾想收陈师道为弟子,陈以“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曾巩)”,加以谢辞。
同地记载了同一件事,前则曰:
陈无己(师道一字履常,一字无己)、赵挺之、邢和叔皆郭大夫婿。陈为馆职,当侍祠郊丘,
非重裘不能御寒气,无己只有其一,其内子为于挺之家假以衣之。无己诘所自来,内子以实告,无己
曰:汝岂不知我不著渠家衣耶!却之。既而遂以冻病而死。
后于上述记载约六百年的另一史料是:
秘书省正字陈师道,性孤介,与赵挺之为友婿,而素恶其人。适预郊祀,天寒甚,衣无绵,其
妻就假于挺之家,师道问所从得,却去,不肯服,遂事寒疾,乙卵,卒①。
陈师道对赵挺之厌恶到宁可中寒疾致死,也不肯穿他赵家衣服的程度,
看来绝不单纯是因“性孤介”的缘故。原来,陈师道不仅蒙有苏轼的荐举之
恩,又对黄庭坚诗爱不释手,与陈与义并列黄庭坚之后,是江西诗派的三宗
之一。除了这种师生关系,更直接、更重要的原因当是他们均为新法、新派
的坚决反对者。陈师道不仅素恶赵挺之,他对章惇也同样不买帐。章执政时,
曾托秦观致意,只要陈师道诣章相见,便打算荐举,陈则拒不谒见。更能说
明陈师道所属政治派别的是这样一件事,那还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朝廷用
王安石经义之学取士,陈师道宁作布衣,也不参加这种考试。由此可见,在
人事关系方面,赵挺之长期为其所拥护的、王安石等人所推行的新法背黑锅、
遭嘲弄。
苏轼在对付王安石、吕惠卿、章惇、赵挺之等变法派的中坚人物时,可
谓无所不用其极,而上述王、吕、章、赵等也不是等闲之辈,前三人不必说
了,仅以赵为例,由他参与给朝廷的一项“建议”,不仅最终将苏轼、黄庭
坚等人打入元祐党籍,还不惜搭进了自己的亲家和儿媳。这就是:“挺之为
中丞,与曾布比,建议绍述,排击元祐诸贤,由是进居政府。”②关于这条
史料,特别是其中“建议绍述”之事,曾在前面《李清照评传》第一章的“以
信史为依托”一小节中,已作过评说,这里不再赘述。诚然,“建议绍述”
的大主意并不是赵挺之,而是先于他执政的曾布所出,但赵在排击元祐党人
方面不遗余力、毫不手软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行文至此,不禁想起了“螳
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的古训。在时跨两宋,长达半个多
世纪的新旧党争中,赵挺之等人活象一只“欲取蝉”的“螳螂”,纵然“吃”
掉了苏拭及一大批与其有关的文人,但这位“清宪”丞相,不仅在其谥号中
没能混上个“正”字,他最终还是被“在其傍”的、犹如政治“黄雀”的蔡
京之流所算计。一言以蔽之,发生在公元十一世纪末、十二世纪初的宋朝廷
的这场大争斗的结果,“好人”几乎是两败俱伤,却便宜、甚至酿成了蔡京
这类侵人的得势,从而导致了金兵南犯、“靖康之变”,造成了山河的破碎
和历史的倒退,为之蒙难最深的还是千千万万平民百姓。这是一种多么惨痛
的历史教训!
对此,不幸中的侥幸是,在金人的铁蹄彻底踏碎毁灭人才的“元祐党人
碑”之后,随着徽、钦二帝的“北狩”和蔡京的南谪,年轻的宋高宗不但不
再为什么“党争”所左右,还能把精力放到“中兴”的事业上。虽然在对待
① ②《续资治通鉴》卷八七
战和的问题上他有自己的算盘,但也有不得已而顺应时局的一面,在父兄丢
掉的一度摇摇欲坠的皇帝宝座上,他扮演的不全是反面形象,特别是在对待
当年在“党争”中势不两立的两派人物的子孙后代时,这位小皇帝基本上做
到了一碗水端平,在赵家子弟受到朝廷重用的同时,苏门后代也未曾被冷落。
当年赵、苏的争斗未再殃及子孙,其中赵明诚的表现尤为大度。
二、名实相副的“贵家子弟”
(一)名?字?生辰
赵明诚,字德父,见于刘跂《〈金石录〉后序》、李清照《后序》。刘
跂《学易集》、洪迈《容斋四笔》、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作“德甫”,
当因“父”、“甫”通假均作为对男子的美称之故。翟耆年《籀史》、洪适
《隶释》、王明清《挥麈录》等作“德夫”,“夫”字疑误,一则因其作为
对成年男子的通称,与“父”、“甫”之义有别,二则因明诚之父赵挺之字
正夫,对于“夫”字,其子当有所讳,三则明诚长兄存诚,字中甫、次兄思
诚,字道甫,都不作“夫”。至于晁公武《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作“赵减
之”、《学易集?题古器物铭》诗作“得甫”,显系疏误所致。看来其确切
称谓应该是,赵明诚,字德甫。
据李清照《后序》云:“余建中辛巳(1101 年),始归赵氏? .侯(指
赵明诚)年二十一。”是年李清照十八岁①,以之上推,可知明诚当生于北宋
神宗元丰四年(1081 年)。
(二)“金石”之好与家学渊源
赵明诚对于金石之学的专注,可谓幼而好之、终生不渝,他曾说:“余
自少小喜从当世学士大夫访问前代金石刻词”(《〈金石录〉序》)。不仅
如此,赵家久富收藏,早在明诚五岁时,黄庭坚等曾于赵挺之官舍“观古书
帖甚富”②。《金石录》卷三十《唐遗教经跋尾》云:“余家藏金石刻二千卷,
独此经最为旧物,盖先公为进士时所蓄尔。”明诚九岁时,侍父官徐州,得
隋化善寺碑,尝记云:“右隋化善寺碑,在徐州? .余元祐间侍亲官彭门,
时为儿童,得此碑,今三十余年矣。”③绍圣四年(1097 年),明诚十七岁
时,其父权吏部侍郎,明诚随父官京师,其《唐起居郎刘君碑》跋:“刘氏
世墓在彭城丛亭里,绍圣间,故陈无己学上居彭城,以书抵余曰:‘近得柳
公权所书刘君碑,文字磨灭,独公权姓名三字焕然’,余因求得之。”④其《汉
重修高祖庙碑》跋:“余年十七、八时,已喜收蓄前代石刻,故正字徐人陈
无己为余言,丰县有此碑。托人访求,后数年乃得之。”⑤元符元年(1098
年),赵挺之试中书舍人兼侍讲,明诚在京师得玉玺摹本,其《玉玺文》跋
云:“右玉玺文,元符中咸阳所获传国玺也。初至京师,执政以示故将作监
李诫。诫手自摹印之,凡二本,以其一见遗焉。”①
据李清照《后序》记载:赵明诚二十一岁、在太学作学生时,每半月必
定告假到相国寺购置碑文石刻,归与新婚之妻的她“相对展玩咀嚼”,其乐
无穷。《金石录》卷一四《汉从事武梁碑》跋云:“余崇宁初,尝得此碑,
① 李清照当于其十八岁那年的六月到十一月之间出嫁。考索过程详见本书第二章第一节。
② 黄庭坚《豫章黄先生集》卷二十八《题乐府木兰诗后》。
③ 《金石录》卷二二。
④ 《金石录》卷三○。
⑤ 《金石录》卷三○。
① 《金石录》卷一三。
爱其完好,后十余年,再得此本,则缺其最后四字矣。”崇宁初明诚新婚不
久,是时约二十二岁,经济尚没有独立,还有依靠家庭的供养读“太学”,
等到有了经济来源后,遂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清照《后序》详记其
事云:
(明诚)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
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侍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
不能自己。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
赵挺之为相时,书学博士米芾曾于其家观蔡襄进谢御赐诗卷并跋之云:
“芾于旧翰林曾观有刻,今四十年,于大丞相天水公府始睹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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