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评传

第48章


① 欧阳修《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许多怀人的词,我们相信有一部分即写成在这时候。”实则这个事实全出虚造,绝非真实:
(一)细玩此词非类送别之作,“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以及“云中谁寄锦书来”明明是别后
相思,不得为送别之作,(二)“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离去的应该是清照,不是明诚,(三)结
缡时明诚在太学作学生,用不着负笈远游,结缡后二年即出仕宦,更不须负笈,何况仕宦地点即在汴
京,《后序》亦有交代,此传说所以发生,实误解一“出”字。
无疑当官(出仕宦)、继而担任主管朝祭礼仪之赞导的鸿肿寺卿副手的
鸿胪少卿,这种清要之职①才是赵明诚的实际处境,而他的父亲赵挺之在李清
照被迫走出汴京赵府之日,恰恰成了他再三升迁之时。从清照十八岁初嫁至
二十二岁,五年之间,赵挺之由吏部侍郎,递迁为吏部尚书、尚书右丞、尚
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特进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宋史》本传谓其:“乞
归青州,将入辞,会彗星见,帝默思咎征,尽除(蔡)京诸蠹法,罢京,召
见挺之曰:京所为,一如卿言。加挺之特进,仍为右仆射。”赵挺之在与蔡
京数年的明争暗斗中,这一次因“彗星见”使其反败为胜,地位陡升至一人
之下,万人之上。此时清照的父亲李格非的处境与赵挺之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能否在原籍明水隐居下去都很难说,一不小心就有被远谪和编管的可能。基
于赵、李生存环境的巨大差异,其思想感情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在清照以悲
苦无似的《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时,他废食忘寝三日夜写了五十阕,竟没有
一句堪与清照所作匹比。这不光是因为他词才不及其妻,主要当是因为二人
的心情大不相同所致。在纳妾易于翻掌、把妻子当作需要随时更换的衣服的
封建社会,赵、李的分别给清照带来的绝不会有什么好事,这在《李清照评
传》第四章第三节《传写心曲的身世词》中有所涉及。此不赘。
大观元年(1107 年)正月,蔡京复左仆射之职;三月,赵挺之被罢右仆
射,授特进观文殴大学士佑神观使。五日挺之病卒,在徽宗车驾幸临其门时,
尽管赵妻郭氏哭拜请恩,也不准许在其谥号中带一“正”字,只以“清宪”
为谥。这当是赵家要出事的先兆。果然,挺之卒后三日,立即受到了蔡京诬
陷,家属亲戚在京者被捕入狱。因无事实,七月狱具①,家属遣归,挺之被夺
赠官,其详情大致如下:
七月,故观文殿大学士特进赠司徒赵挺之,迫所赠司徒, 落观文殿大学士。始挺之自密州徙居
青州,会蔡京之党,有为京东监司者,廉挺之私事,其从子为御史,承旨意言:挺之交结富人。挺之
卒之三日,京遂下其章,命京东略都转运使王旉等置狱于青州鞫治(审讯)。俾开封府捕亲戚使臣之
在京师,送制狱穷究,皆无实事,抑今供析,但坐政府日,有俸余钱,止有剩利,至微,具狱进呈。
两省台谏文章论列:挺之身为元祐大臣所荐,故力庇元祐奸党,盖指挺之尝为故相刘挚援引也。遂迫
赠官,落职。①
仿佛应了那句“恶有恶报”的话,当年赵挺之参与曾布、蔡京等人“穷
究”元祐党人之事,连对自己的亲家和儿媳也毫不留情,到头来却落了个“力
庇元祐奸党”的罪名,莫非当时真是“政治斗争无是非可言”?以上史料可
以确证,蔡、赵多年倾轧的结果,以赵挺之的亡故告终,其家属则受到了长
① 此系皇帝赐予宰辅大臣子弟的一种荣誉职务。
① 狱具:判罪定案。
① 《宋宰辅编年录》卷十二。
期株连。
三、“屏居”笃学的青州时期
(一)“屏居”青州而非诸城
据《宋史》本传云赵挺之得以膺任宰相之一,是与独相蔡京的力荐有关。
及至蔡、赵二人一度成了徽宗的左右手,对于蔡京的奸佞之举,赵挺之不但
没有助纣为虐,还曾“屡陈其奸恶”,使蔡京的所作所为受到一定抑制。但
最终赵挺之还是败在了善于结党营私的蔡京手中,在其连被罢带病卒八天之
后,蔡京竟对赵家及其亲旧兴大狱治罪约三、四个月之久,惟因查无实据,
不得不于大观元年七月具狱,此后,挺之遗郭氏与其三个儿子、儿媳、女儿
(未出嫁的话)等所有家眷,就有相将离京回乡的可能,但赵家彻底离开汴
京当在大观元年冬末或二年初春。对于此事,李清照只云:“后屏居乡里十
年”②,没有明确言及“屏居”之地与起止时间。后不少沦者想当然地认为赵
明诚偕李清照回到了其原籍密州诸城,并因此出现了一些掌故。这些掌故一
无真实可言而亟待驳难:
其一,四印斋刻《漱玉词》附录诸城王志修《易安居士画像题词》注:
“石高五尺,玲珑透豁,上有云巢二隶书,其下小摩崖刻辛卯九月德父易安
同记,现置敝居仍园竹中。”“辛卯”是政和元年(1111 年),此时赵、李
屏居于赵挺之所置青州私第(证据下详),其物何以置于诸城王志修“仍园
竹中”?显系附会。
其二,四印斋刻《漱玉词》前附《易安居上三十一岁之照》及明诚题词:
“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偕隐。政和甲午新秋德甫题干归来
堂。”王鹏跋云:“易安居士照,藏诸城某氏,诸城古东武,明诚乡里也,
王竹吾(志修)舍人以摹本见赠,属刘君炳堂重就是帧,竹吾云:其家蓄奇
石一面,上有明诚、易安题字,诸城赵李遗迹,盖仅此云。”看来这位王志
修不仅是在搞牵强附会,他既是始作伪者,又是以讹传讹者。王鹏运轻信此
辈,致使讹误在更大范围内流传,后世据王本所刊载的所谓“易安居士三十
一岁之照”,像主竟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大锛儿头,这副尊容实在无法与清照
的名字连系在一起。笔者每逢看到这帧“小照”,心里总是很不舒服,很为
易安俊俏的面容被损伤而抱屈。今天看来,此“照”及所谓明诚题词之伪迹
并不难识破。一则画中衣饰不类宋人,且彼时把画像称作“照”,亦很令人
费解;二则甲午系政和四年(1114 年),此时有充分根据说明明诚夫妇在青
州而不在诸城。“归来堂”系赵、李在青州的书房而绝不在诸城。对“归来
堂”的来历,在本书第二章第五节的“归来堂中读书乐”中已作了考索,从
而可以断定所谓“政和甲午新秋德甫题于归来堂”,及“归来堂旧址,乾隆
间同邑李氏改名易安园,今亦荒芜矣”①云云,均为伪造。
其三,1957 年第3 期《文学研究》曾刊登所谓《诸城县署所藏之清照小
像》及题跋云:“像旧藏诸城县署楼中,贮以竹筒,今为邑人裴君玉樵所得,
按易安嫁赵明诚,明诚诸城人而家于青,此图在诸城固宜。画笔古雅,其为
当时真本可知”,又云:“此像系作者在刘半农先生语音乐律研究室旧藏照
片中找得”,此类煞有介事的说法,同样是不可信的,笔者在欢迎原作者的
② 《后序》。
① 王志修《易安居士画像题词》注。
自我否定之说①的同时,又以下述两方面的资料,进一步证实赵、李屏居青州
之说:
一是,李清照《后序》有云:“归来堂起书库大橱”、“青州故第尚锁
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由
此可见“归来堂”在青州而不在诸城。
二是,史称“挺之自密州徒居青州”②、“明年(崇宁五年)春,(挺之)
数乞归青州私第”③。赵挺之本是密州诸城人,何时徒居青州,史无明载,但
据笔者推断,赵家的徒居当与彼时的朝政、人事背景有关。赵挺之和苏轼政
见不同,赵行新法,苏循旧制。苏在赵的原籍密州任州官约二年,与当地许
多人交往颇深,而赵挺之与苏轼之间则几近不共戴天。苏轼被列为元祐奸党
遭遇很惨,此咎虽然不能由赵挺之一人承担,但他的政敌苏轼恰恰是自己父
老乡亲的“父母官”,他本人很可能因此而感到难见桑梓,从而或于熙宁年
间,或稍后迁居他乡;再者,青州风土极佳,其云门之山体势非凡;第三,
为赵挺之所服膺的新党人物吕惠卿等人,朝廷曾有任其知青之诏,这些事当
可表明,青州的人事状况可能对赵挺之家眷的居住有某种方便之处。④所以,
从史事、人情等诸多方面看,赵明诚、李清照夫妇的屏居之地应是青州而非
诸城。
(二)“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这是李清照在其《后序》中,形容她和丈
夫屏居青州时期精神面貌和生活状况的话。此话有着很强的现实针对性,试
想,作为出身相门的“贵家子弟”,一下子变成乡间的平民百姓,如果没有
一定的志节是很难适应的。所谓“忧患困穷”的内涵之一,当是指蔡京对赵
家的报复。挺之罢卒以后,蔡京更加有恃无恐,其长子蔡攸和次子蔡绦的权
势越来越大,而口碑甚好又有真才实学的赵家“三诚”,却长期受到株连和
压抑,得不到施展才能的机会,官职被废黜约五、六年。这期间,存诚和思
诚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明诚的名字和事迹是借其《金石录》,特别是其妻的
有关记叙流播的:
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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