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吟

月城以北，晓月营帐。
    “什么！”莫蓝惊得浑身一颤。
    “你没有听错，我的母后是漓妃的亲姐姐，她母后没有什么亲人了，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一直以为是秦月的皇帝害得姨母不得善终，之后也郁郁而终，所以我父皇也恨秦月。”颜尚伸手把她环在了被子里，这样暖和些。
    “可是我不懂，那你跟凤炎才是亲兄弟，为什么帮月痕……”莫蓝突然觉得脑细胞不够用。
    “秦月国历来就歧视巫族，巫族人不得与皇室通婚，更别说进宫为妃，诞下皇子。”颜尚此时就像一个诉说着古老神话的老者，神态安详而细腻，完全看不出是在说一件家族间的情仇，“晓月却不同，巫族是晓月的上族，人口不多却是超越贵族的存在，晓月历任的皇后皇妃也是巫族女子居多，如果姨母不是被选为圣女的话，我的母后或许已经做主让她嫁给哪个亲王做王妃了。”
    “难道圣女不能嫁人？”那为什么会嫁给秦月的先皇。
    “不是不能嫁，而是不能随便嫁。”颜尚扬唇一笑，莫蓝不禁郁闷了，嫁给亲王做王妃还叫随便嫁啊。听见颜尚继续说道：“巫族千百年来的规矩，圣女若要嫁人只能嫁给神子，否则就只能一声侍奉巫神。”
    “神子？”
    “所谓的神子就是皇帝或者是储君。”颜尚狡黠一笑，似乎在等着莫蓝吃惊的表情，结果莫蓝果真没有让他失望，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难道是要嫁给你父皇，还是嫁给你……”
    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点，忽而就爽朗的笑了，那样温柔那样宠溺，他说：“你知道吗，我终于等到那个一如既往的你了。”
    “什……么……”莫蓝愣愣的看着他，刚才那一瞬间她又一些恍惚，记忆里那个一摸一样的容颜也曾今这样温柔宠溺的看着自己，但从来没有像这样笑过，从来没有……所以，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姨母选择了修行。”颜尚收回目光，淡淡的说，“她和自己的好姐妹游走他乡认识了当时秦月的帝王。”
    “后来先帝带她们进宫，盛宠漓妃的姐妹，之后漓妃却因为先帝的爱而死。”莫蓝想起那日月痕对她说起这些时的模样，“这些都是月痕告诉我的，我原以为他是在说自己的身世。可是我不懂，为什么储君的白玉在月痕那儿，漓妃的青玉也在月痕那儿。”
    “白玉是当初太后悄悄求给他的，或许是怕将来有什么变化，让他自保的。至于青玉……是他通过自己的办法暗中得到的。我只知道当年我母后知道的事情，至于其它的也是月痕之后自己查出的。”颜尚顿了顿，“他有他执着的理由，我想你应当是明白的。”
    “我不明白！”女子却回答的这样肯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太后那样疼爱他，凤炎更是那样相信他，他有什么理由可以背叛这一切。”
    “蓝……”颜尚看着她因为激动而通红的小脸，“你恨他？”
    愕然抬头：我恨他？她自己也不知道。
    轻轻的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恨他，或许现在还不至于恨，但如果凤炎有事的话……我想我会恨，恨所有伤害欺骗的人。”
    “包括我？”
    看着他有些受伤的眼神，莫蓝抬起她的手理他鬓边的发，她并不是个没心肝的人，眼前的人为自己憔悴这么多，自己怎会狠心恨他：“不要伤害他，不要让我恨你。”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他们几个人究竟会怎样。
    颜尚低着头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脸颊上的小手，良久，说道：“放心，你会好好的。”不知道这算不算答非所问，但父皇的心愿他中不能置之不理。
    “会好好的……这样的话总能叫人安心，我能真的安心么？”
    “能。”
    都城。
    宰相慕容睿称病不朝数日之后，满朝文武半数以上自请罢官免朝。
    “哼，这个老匹夫，以为我放着他不管就做这些小动作！”凤月痕把有一封请辞的奏折摔在了地上，一边站着的尚德微微颔首，说道：“皇上的那十万禁军已经要掠过凉青了，现在慕容睿又有大动作，是不是要……”自从那次之后，他也老实的还称凤炎为皇上，只是心里压根就不了解眼前这位主子的想法。
    凤月痕微微敛目，说道：“派人好好盯着丞相，一有动静就先抓起来。”
    “是。”尚德躬身退下。
    门外一片春意渐浓的景象，月痕独自倚窗，心里牵挂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冰天雪地：“蓝，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这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风消散，一袭蓝衣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婵姬难得素装淡颜的出现在他面前。远远的，男子悄然转身，不愿再看。
    “你在怪我？”窗外，女子驻足轻问。
    “你走吧，好好在你的宫里呆着。”淡淡的语气没有情绪。
    女子忽而迎风轻笑起来：“一样的话，你们居然对我说出一样的话，还是为了同一个女子，果然是兄弟骨血。”婵姬扬袖转身丢下一句，“我以为你会谢我，给你一个不去的借口。”便扬长而去。
    听的人眉头轻皱，不多久就有人来传话：“王爷，太后有急事想见王爷。”是养和殿的人。
    养和殿。
    太后悠然焚香，丝毫看不出有急事的样子，点的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龙涎。
    “母后叫儿臣来不会是为了忆旧吧。”凤月痕站在下首，没有一丝不敬的意思。
    太后转身慈祥的看着年轻的儿子，缓缓坐下：“知母莫若儿啊，痕儿费尽心思的把母后留在养和殿进修，也不来看望，再让哀家这么憋着可就说不准就去见先皇了。”语气渐渐有些哀凉。
    凤月痕微微低头：“母后多虑了。”在他心里始终是很在乎这个母亲的。
    “不多虑。”太后微微摆手，“你能过来哀家就已经很高兴了，能先放下那些事情陪我好好说话吗。”月痕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一如既往。
    太后看着他，温婉一笑，让他仿佛看见了儿时母后年轻贤淑的模样。那时的皇后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一心都在两个小皇子身上，不争风吃醋，不“忠言逆耳”，皇上也是因此对皇后特别偏爱。
    “痕儿，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掉进井里的事吗，那时候有一个带你的老嬷嬷活活就给吓死了。”太后不紧不慢的说着，等到月痕点头说“记得”又笑道：“那时我也差点给吓死了，好在你皇兄反应快，拉着井绳就跳了下去，在水里托住你……”太后顿了顿，“那时我就想，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痕儿啊，我还是有私心的啊，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
    “母后。”凤月痕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么多年来都纠缠不出当年的阴影。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太后又说道，“不要说话，听哀家说。”
    “哀家还记得当年漓妃就这么去了，先皇一下子就像丢了魂一样，我心疼啊，虽然那两姐妹进宫以来，先皇就没正眼瞧过我，可是我不在乎，只要他能看看我，知道我一直在他身边就行。”太后说的很慢很慢，让人觉得是在梦里。
    “所以你收养了皇兄。”
    “嗯，当时血月容闹得皇宫人心惶惶，没有人敢管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她们都怕，怕祸及她们，可是对我来说没有先皇就等于没有生命，所以我收养了凤炎，而且全心全意对他好。”
    “父皇终于看见了你，因为凤炎。”凤月痕忽而想笑，难道自己能拥有生命还要感激凤炎的存在，感激他夺走了自己的母妃。
    “是，你的父皇太爱漓妃了，所以理所当然的爱他们的孩子，我太爱你父皇了，所以理所当然的要爱凤炎。”
    “荒谬！”他豁然起身，“难道你为了自己的爱情就能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难道你为了你自己就能忍心把那么小的我独自丢到偏北寒地！”身边的太后却低头不语。
    “你告诉我，是不是所有人都爱着凤炎，而我就活该成为你们爱他的牺牲品！”
    人心里错综纠结的往往只是一个念头。一个念头，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