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雨霖铃

监狱大门打开，雪行礼简单地走了出来。伸出手掌，透过指缝儿，阳光惨淡地越过，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冰蝴蝶’重现了。”阿兵严肃地告诉他，“雪，你到底在维护谁？叶小舟吗？”雪一愣，眼皮抬了抬，随后又麻木地低下头去，沉默。
    “叶小舟，与冰蝴蝶’没有关系，她也是受害者……”低声说着，他却没有抬头再望阿兵一眼，因为阿兵犀利的眼神会洞穿他心底的脆弱确定。
    “我先不和你谈叶小舟。”阿兵想了想，“‘冰蝴蝶’重见天日，许多人的努力，奉献出生命的努力就白费了！还有你，真的不想立功赎罪？”
    雪手微微动了动，看在阿兵眼里。阿兵知道，他心里有些动摇。雪是大哥伦比亚帮的骨干分子，有许多秘密都是他了如指掌的。
    “现在，就算我回去，他们也不会再信任我了！”雪摇摇头，“我是一个被抛弃的棋子！”阿兵不动声色，脸悄悄凑到雪跟前，“没有人知道你被捕，他们只是知道你失踪了……”雪抬头，看到阿兵一脸玩味。他知道，阿兵做事向来谨慎，他说自己被捕的消息没有宣扬出去，那么，他就会做到他所认识的人，甚至整个与大哥伦比亚帮和“暗香”组织等有牵扯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事。
    “你想让我做什么？”雪望着阿兵，他知道，阿兵此次来，说是让他“立功以求得减刑”，实际上就是让他出来，做线人，或者有其他安排。
    “我只是想让你将叶小舟引出来……”阿兵目光坚定，从那如炬的目光中，雪似乎读到一丝弦外音，叶小舟现在就是整个大哥伦比亚帮的大毒枭。雪心里很不舒服，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叶小舟会变成毒枭！
    “你就那么确定现在的幕后操手是叶小舟吗？”雪恨恨地说。眼前浮现出楚楚可怜的叶小舟的脸。他与她接触并不多，但每一次的接触，他都看到她被欺负，被李奥兰多欺负，被阿伟冷淡相待……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叶小舟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可这一切，都不会和“毒枭”有任何沾边儿。
    阿兵端详了一下雪的脸，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也不想怀疑叶小舟，但是现在却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叶小舟。他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万事看一个证据。“我们也想知道叶小舟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阿兵对雪不再隐瞒，“如果你相信叶小舟不是幕后指使，那么就和我们一起把那个幕后指使抓出来！”雪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了大家都把怀疑投向了叶小舟的关键：一个月前，就在“冰蝴蝶”重现之前，一家澳大利亚的医院里猝死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华人妇女，怀疑是他杀，而这名妇女的护照上姓名显示则是孙雨莲。
    “好，我答应你。”雪不再犹豫。如果真的有人打着“冰蝴蝶”的旗号将叶小舟陷害成真的毒枭，他不能袖手旁观。
    为了能让自己完成这个任务，阿兵给了他许多独特装备。其中，有一个能射出三根麻醉针的耳钉戴在左耳上，一颗安装了跟踪系统和针孔录影的纽扣，一副能目测方位且可以当望远镜使的眼镜以及一盒做成口香糖模样的炸弹。
    他将眼镜戴在了鼻梁上，目测了一下方向。突然，他想到，他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这座不可能有叶小舟的城市。他从来都是一个亡命徒，即使刚刚呼吸到新鲜的自由空气，也不会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他知道，前方，就在前方，是海，东经120度的海。
    雪点燃了一支烟，船长，巧克力口味。他记得，第一次抽这支烟还是叶小舟给他燃起的。那是很久以前，在地球另一面，西经120度的海边。
    “你为什么要跟着李奥兰多？”叶小舟的脸被醉酒的李奥兰多打得半边发红，眼睛下面还有青紫的印记，不得不在傍晚仍没有摘下那一副遮伤的太阳眼镜。
    雪有所顾忌，他知道，李奥兰多一定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和叶小舟，他不敢和她靠的太近。但是，冥冥之中，叶小舟身上传来的悠悠檀香令他迷醉。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身上不喷香水，哪怕体香中透出一股佛家的檀香，也是那样令人陶醉。
    想起叶小舟的问话，雪的眼睛远远望着，李奥兰多的视线隔老远都如两把利刃挂在他的胸口。他没有离叶小舟太近，只是摇摇头，“李奥兰多救了我的命，我想，我目前是离不开他的，为他卖命，是我还欠他债的方式！”
    叶小舟不语。过了一会儿，她低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让人感到刺骨的冷。雪望着叶小舟病态的笑，春风吹过，带着些许湿气，傍晚的霞光将她的脸也映的绯红，“原来，我们都是欠债的人，同病相怜……”
    雪着实被叶小舟的话刺激到了，心底深处有一个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疼。平生第一次，他很想怜惜面前这个女孩，哪怕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也是好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甚至要离得很远，拉开距离。
    “你，你别这样……”雪困难的开口，他表面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最是看不惯女孩子哭，看不惯眼泪。不是心肠软，而是心烦；但是叶小舟的泪却第一次让他真的觉得揪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一个手下人说，叶小舟怀了李奥兰多的孩子，李奥兰多却十分无情的告诉她，自己不能做父亲，要她打掉，马上。他可以想象，作为一个女人，这样残忍的对待意味什么。
    “你，你还好吗？”不知道要说什么，海边的沙滩上，雪将燃尽的香烟烟蒂插在了隆起的沙堆上，叶小舟脸色铁青，“好，很好！我已经变成了刽子手了！”
    雪的眼神悠远，远远地，他看到李奥兰多朝这个方向走来，“不要这样，你的路还很长，我想，一切都会好的……”他笨拙地安慰着，看到叶小舟的眼神射出轻蔑的光。他知道，自己的话说的确实讽刺，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但是他又不知道对她说些什么。
    李奥兰多走到雪和叶小舟身边，“回去吧。”李奥兰多温柔地抚摸着叶小舟的头，冷眼望着雪，雪背过身去，本分地愈离愈远，将沙滩留给了李奥兰多和叶小舟……
    李奥兰多喜欢海边木屋。这一处的基地也是一间简单的海边木屋。雪走进木屋，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透过木床的窗子，他远远地看到李奥兰多和叶小舟纠缠着，叶小舟却像极了不会动的菩萨真身，任凭李奥兰多在她身体上发泄……
    想着，想着，雪的脚步已经接近了这距离回忆中地球另一边的海。又是一个春天的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海浪像是最动听的奏乐者，雪便是那个静静地聆听天籁的听众。
    “有烟吗？”背后一个声音打断了雪听海浪声的思绪，声音是个女孩子，且令他十分熟悉。转身，他看到的是一身黑裙的瓶子。这一瞥，雪感到十分惊艳；小的时候，他只是知道瓶子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小丫头，他喜欢她的爽朗，与众不同，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瓶子却着实成熟的有十足女人味。
    “怎么会是你？”雪直觉瓶子一定是在跟踪自己，应当好长时间了。
    瓶子轻轻抿着嘴，“没想到，你也有多愁善感的一天！”她调侃，他的“多愁善感”是为了一个女子。她知道，那个女子有可能是叶小舟，李奥兰多让他监视的自己的妻子。但是，她也知道，面前的雪曾经也可以为自己“多愁善感”，只是，自己没有给过他机会。
    雪望了望瓶子，警觉地瞅了下四周，周围没有什么异样。瓶子的眼里依然充满笑意，可能是笑雪的过于谨慎，或者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口袋里摸出了刚才的船长牌香烟，燃起，雪递给了瓶子，“洋货，不容易买到呢！”
    “这是韩国货，这里的走私市场多得是。”瓶子咯咯笑着，表情略有戏谑，雪的心里却起了一层波澜。原来，他内心最深处不曾忘记过面前的这个女孩！
    “小老板，富二代的不做，你说你和阿兵他们折腾个啥？”雪拧眉，他知道，瓶子也许马上就要成为鬼影的妻子了，为什么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如果可以有个愿意与他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他也不愿意过这个打打杀杀，成天犹如过地老鼠的日子。
    瓶子摇摇头，“生活太无趣了……”她的眼睛放得很远，其实谁都不知道，她秘密地报考了国家安全局的公务员，就连阿兵和鬼影也都不知道。阿兵是在境外正式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而她报考国家安全局后，因为与阿兵的那一层关系，便被派来跟进这一个案子了。之前，瓶子多少了解到，不是国家安全局要趟这个浑水，而是这一件沉浮了十几年的大毒案涉嫌政治腐败以及境外敌对势力对我国国家安全的各种渗透。所以，阿伟才会卧底于当年实质制毒销毒的“幌子”公司福尔国际药业。
    “我看你是因为鬼影吧！”雪斜睨了瓶子一眼，他对于瓶子和鬼影在一起，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瓶子回头，缭绕的烟雾将她的俏脸衬得很不真实，雪却看到了她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我分手了！”
    “什么？”雪一时没有明白瓶子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却见正在吞云吐雾的瓶子眼睛里闪烁出泪光，“他回澳大利亚了，鬼影那家伙竟然说让我和他去澳大利亚……”
    雪诧异，瓶子这是真的把他当做了自己人，掏心掏肺地倒出了心里话。缓缓地，雪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地落在瓶子的肩头，“你其实真的可以和他一起去的，一起去澳大利亚，然后一起生活，不好吗？”雪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他知道，瓶子与叶小舟是不同的。尽管瓶子没有像叶小舟那般吃了许多苦，但是她对自己而言却是最为宝贵的初恋……
    春风掠过，海浪也在清冷的晚月下将雪和瓶子衬托成一对情侣……远远地，叶小舟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隐笑，她仅仅是路过，仅仅是恰巧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