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朱颜

公子


那些羞耻也是她的羞耻,钟品清的绝望与悲戚,结成了一道无法越过的高山。
    白色的绢布在肩头绕过,清明担忧地望着杨恪,虽说没有伤及内脏,但左手手骨骨折,伤筋动骨百日,恐怕没个三五月是不能活动自如了。
    他似乎很累,头枕在清明的膝上,睡得很沉。清明轻轻抚摸他散乱的发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她没有再说下去,那个‘情’字,她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他的妻子,那个被他废掉的钟皇后,在临终前拉着她的手,长久的肺病已经将她的生命消磨殆尽:“你不可以爱上他,绝对不可以。”
    头痛欲裂,清明靠在红绢褥子上,思绪却不知在何处。
    他这么不顾一切来救她,是因为爱她么?她不敢再想下去,帝王的情,太高不可攀,她不敢触碰。古往今来,又有几对帝后夫妻能相爱终老,一生不离不弃的呢?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用在这对站在高塔之巅的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奈何……生帝王家啊。”她喃喃地、低低地说,说得百转千回、悲伤无奈。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马车而来。她一惊,撩开车帘,见文羿带着士兵将马车团团围住,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文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陈涧西大声问。
    文羿从兵士中缓缓走出:“来捉拿朝廷要犯。”
    众人脸色一变,陈涧西怒道:“我家少夫人刚刚救了月门关!”
    “我会请司徒总兵向朝廷上奏折求情。”文羿提剑朝车内一指,“但他必须归案!”
    两名侍卫对望一眼,将剑拔出,高声道:“少夫人,这里交给我们,快带少爷走!”
    清明知道不能耽搁,一咬牙,接过马鞭,大叫道:“一定要活着,青岩城会合!”说罢,一甩鞭子,“驾!”
    拉车的是犬戎的高头大马,脚力颇强,竟撞飞了几名兵士,沿着官道飞驰而去。迎面扑来的是冷冽的风,刺人骨头,喊杀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当天际终于现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她勒住马缰,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车内有虚弱的声音问:“涧西他们呢?”
    “他们会跟来的。”
    一阵沉默。
    “青岩城,还有多久?”
    “已经到了。”
    山下,官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城。
    离城门越近,清明越担忧,他们没有通关文碟,守城门的高丽兵会放行吗?
    “姑娘,请问是杨夫人吗?”一个男人从路旁跳出来,朝她恭敬地拱手,清明愣了一下,这个人她认识,是金洙正的近侍。
    “正是。”
    那人松了口气:“小人在这里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二位了,请二位随小的来,金大人已静候多时。”
    顺利通过城门,高丽的建筑与仅百里之外的山阳镇已大不相同,房屋、围墙等都比大曦的要矮一些,据说高丽人还遵循着上古席地而居的生活方式,市集还算繁华,只是比起曦朝的城池要差太远了。
    马车停在一处宅院门前,清明小心地扶着杨恪走进院中,金洙正连忙迎出,朝二人跪拜道:“臣无力护驾,以致二位受此磨难,臣万死啊。”
    “金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杨恪伸手去扶他,见这位曾经的帝王满脸是伤,他更加内疚,老泪纵横,将二人迎入屋中。
    清明将走散后的经过如实相告,金洙正点头:“那些流民,陛下处理得妥当,赏赐的财物一事,不必放在心上。臣早已写了一封密折,呈给吾王,只是还不知吾王意思如何。此去我国京都陇庆城,需七日路程,进京之前,还需去见一人,若能说动此人帮忙,便成功一半了。”
    杨恪奇道:“是何人?”
    “我高丽有一民谣,‘楚有宋玉,今有杜衡;蜀有卧龙,我有九重’。杜衡与九重,说的是同一个人,此人姓杜,名九重,青松人氏,为尧朝忠烈之后,尧朝被大曦所灭,杜九重的先祖来到高丽避祸,其家族到这一代,便只有这一人。陇庆有三绝,杜九重便是三绝之首,有宋玉潘安之貌,又有卧龙凤雏之才,吾王常请他到宫中下棋吟诗,也曾邀他出仕,但不知为何,他却始终不肯为官,整日里纵情山水诗画,自诩白衣卿相,流连于妓馆之中。虽然他放荡不羁,但吾王对其非常信任,若能请动他做说客,此事必成。”
    杨恪更加惊奇:“竟有这样的高士?我倒是很想会会。”
    “臣已想到办法。”金洙正说,“臣听闻陛下精通音律,琵琶更是弹得极好。那杜九重也喜欢琵琶,不如以乐会友,陛下以为如何。”
    杨恪苦笑:“只是我这左手,怕是弹不得琵琶了。”
    清明沉吟片刻,忽然笑起来:“我有办法。”
    车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秋天悄然而至,陇庆郊外的枫叶已经红于二月花了。杨恪脸上的红肿淤青已经褪去,只是眉目之间依然忧心忡忡。
    “上次赏枫,还是在宫里。”他坐在车头,叹道,“那个时候哪里能想到,才不过一年,我就身为异国客了。”
    清明听得心里一疼,去年,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又在何处呢?应该是犬戎吧,那是一个只有青草牛羊的地方,艰苦得难以想象,但可以磨砺人心。
    远处传来锣鼓之声,混杂着鼎沸的人声,像是在举行什么庆典。金洙正差人去看了看,笑道:“公子,少夫人,这是在举行河神祭,以酬谢河神的风平浪静、泽被苍生。”
    马车渐渐驶过去,河神庙前搭了一座戏台,挂满了鲜花与彩缎,一群身穿华丽服饰的乐生坐在台上一角演奏乐曲。忽然鼓声一响,一群彩衣少女手捧鲜花走上台来,翩翩起舞。忽而队形一分,现出一位锦衣女子,身上穿着印枫叶的短小上袄和墨绿色的膨大下裙,头戴辫子假发,发上结了红色彩带,手中执了一把绘莳草的绢折扇,以扇掩面。
    随着乐曲,扇子缓缓移开,露出一双倾尽众生的眸子,媚眼如丝,台下的百姓们都高声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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