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朱颜

情错


“你会在花丛深处等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等你。”
    “那真是太好了。清明,没有你,牡丹也会黯然失色。”
    清明含着泪,温柔而轻缓地笑:“恪,我一直想告诉你,无论是那个爱哭的男孩,那个纵情诗词酒色的昏君,还是后来那个杀伐决断从不迟疑的君王,我都……”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杨恪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那个夜晚,凝华宫和景仁宫的牡丹忽然盛开,又全部凋零,一地的白色花瓣宛如落雪,为杨恪铺满了通往来生的路。
    杨恪这个大曦朝最具传奇色彩的帝王被葬在明陵,他棺樽旁安放着孝睿皇后的衣冠冢。礼部商议为他上谥号为孝明帝,庙号为宣宗。
    作为中兴之主,他开创了曦朝最后的辉煌。
    史书中,因他后期的励精图治,那昏庸的十年也被认为是韬光养晦。他与瑶光皇后的爱情传奇则被百姓编写成戏曲,在九州大地上流传,经久不衰。
    一月之后,皇长子杨璟明登基,立年号为开昭。奉瑶光皇后为皇太后,追封德妃沈如吟为圣母皇太后。太后垂帘听政,大赦天下。
    “母后,为何保宁府民乱,知府平叛有功,您却要下令斩杀他?”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红色四龙补服的杨璟明有些不满地问。清明没有为他的无礼生气,笑道:“民乱正是因酷吏而起,叛乱应当严厉镇压,但酷吏不除,民怨不止,除非将保宁府屠光,否则还会有民乱发生。”
    杨璟明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娘娘,杜先生求见。”
    清明让奶娘带杨璟明下去读书,杜九重与皇帝擦肩而过,俯身行礼,小皇帝望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敌意。
    “杜先生,请坐。”
    “娘娘宣臣来,有何事吩咐?”
    清明亲自为他斟茶:“沈如吟撞死在本宫的寝殿,究竟是谁的计策?”
    杜九重淡笑如菊:“此事臣确不知情。”
    清明叹息:“先皇真是用心良苦。”
    “是啊,沈家因皇长子的缘故,势力越来越大,若再让德妃成为太后,那这天下就未必姓杨了。若臣猜得没错,德妃之死,应是先帝授意,以此来逼娘娘出宫。”
    清明冷笑:“他就不怕哀家废帝自立么?”
    杜九重深深地望着她:“先帝太了解太后了。”
    清明的心又开始疼痛,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心思。
    “太后,臣向您请辞。”
    “请辞?”清明惊道,“您风华正茂啊。”
    “臣去意已决,请娘娘成全。”
    “至少待明儿成年……”
    “那时臣恐怕就走不了了。”
    清明沉默。
    九重公子起身,正了正衣冠,长揖道:“娘娘,保重。”
    竹香远去,慕容将军战死、文羿成仙而去、重汐、崔翰、陈涧西获罪被杀,如今连杜九重也离开了,她忽然觉得很孤独。
    这就是帝王罢,注定要高高在上地、以孤家寡人的姿态,走向枯萎。
    就算只剩下一个人,她也只能咬着牙,坚强地走下去。
    牡丹依然一年一年地盛开,初雪和璟明也在慢慢长大,正如当年杨恪所说,初雪眼角的桃花红斑不仅没有让她丑陋,反而越来越妩媚动人。
    璟明,也越来越像杨恪。
    当牡丹花期又一次来临的时候,大曦的开昭帝迎来了他的十五岁。
    小院闲窗春己深,重帘未卷影沉沉。清明倚窗而坐,欣赏园中的牡丹,今年的牡丹与往年不同,更加繁盛艳丽。
    低沉的脚步声传来,清明回头,赫然看见杨恪微笑着站在身后,依然那么年轻俊美、儒雅风流。
    她顿时呆住,心中热流涌动,低低地喊了一声:“恪?”
    “母后,是儿臣。”
    “原来……是明儿。”她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落寞,“坐吧。”
    杨璟明笑容清澈:“母后喜欢今年种的新品白牡丹吗?”
    “很美,它叫什么?”
    “夜光白,出自于洛阳,又名昆山夜光。花初开青绿色,盛开清白,洁莹有光泽,夜间远处可见,古人以‘灯笼’誉之,为白花中的佼佼者。幽暗夜色中,此花灿若星辰,光华照人,傲然枝头。谢灵运有诗曰:‘烂兮若烛龙,衔曜照昆山’。”杨璟明的目光变得温柔,有一丝灼灼的火苗在默默燃烧,“只有这花,才配得上母后的美。”
    清明笑道:“明儿的嘴越来越甜了。”
    “比之父皇如何?”
    “你父皇一生作诗无数,却无一首是作给我的。”
    杨璟明察觉出她眼中的落寞,连忙岔开话题:“母后叫儿臣来,有何事?”
    “是你姐姐的婚事。”
    “初雪姐姐?母后看中了哪家公子?”
    “是吏部尚书白大人家的二公子。前日白大人来见哀家,说他儿子自从见过初雪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害了相思病,老泪纵横地求哀家将女儿嫁入他家。”清明若有所思,轻啜了一口茶,“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杨璟明听出她话中所指,笑道:“母后多虑了,上次初雪姐姐替母后去安国寺进香祈福,京城百姓万人空巷,只为见姐姐一面。听说从那之后,京都便开始流行桃花妆,学着姐姐的样子,在眼角画一朵桃花,一时蔚然成风。”
    “真有此事?”
    “母后若不信,可开筵宴,宴请京中名媛淑女,看她们是不是都画了桃花妆。”
    “那倒不必。”清明笑容明媚如夜光白,杨璟明看得有些痴了,这十五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添了一分成熟的风韵。
    “白二公子人品如何?”
    杨璟明这才回过神来:“据闻才高八斗,不慕功名,喜与人斗诗。”
    “这倒像你父皇当年,既如此便找个机会让他入宫来与初雪见见,若初雪也喜欢,哀家就下旨赐婚。”又饮了半盏茶,清明似乎想到了什么,“楚王八岁了罢,等过了端午,就让李太淑仪陪他去封地居住。”
    杨璟明脸色一滞:“本朝似乎没有母妃随子赴封地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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