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袭彩云

葵皇毅对客人颔首示意，这位上门来访的客人是脱下了面具的黄奇人。
    “她现在怎样了？”黄奇人低声发问。
    这个她，葵皇毅知道指的是谁。“她醒了，可还是那样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正疾步往这边走过来的仆人，“怎么了？又有哪位客人上门了？”
    “是红家的秀丽姑娘和她的随从。”仆从毕恭毕敬地回答。
    “ 让他们走吧。”虽然最后查了出来□□并不是红秀丽放的，也不是胡蝶为之，但葵皇毅知道，如今的他们并不适合来访。毕竟，是红秀丽将那酒带去了工作的地方，让歹人得以趁机在那酒中下毒。虽然对方本意是要对付红秀丽，可那酒却是被柳子敬喝了。若她不将酒带过来，子敬他又怎么会出事呢？明明还说好了要和众人一起去赏灯。
    仆从低应一声是便转身离开。而葵皇毅和黄奇人继续向前走。
    “何时发丧？”
    “最近两天。”
    一个回转，黄奇人便看到那披散着发，一身缟素的少女站在漆黑的棺木前。
    “琪萱，你怎么不多歇息一会儿？”葵皇毅大步上前，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少女身上，“你现在身体单薄，可不能吹风。”
    “我想陪陪哥哥。”柳琪萱伸手去触碰那棺中之人，那苍白的面容如同白玉般冰冷。
    望着那棺中之人，黄奇人也甚是惋惜。
    “出殡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有劳皇毅你了。哥哥能认识你，是他的幸运。”
    最后来送柳子敬的人并不多。出殡那天，也只有葵皇毅陪着柳琪萱。
    在出殡那一刻，柳琪萱忍不住开口，“等等，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在场的人默默转过身，只余下葵皇毅。
    那张沉眠的容颜还是那般俊朗，柳琪萱知道，这真的是自己最后一次触摸他，她要牢牢将他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己的心里。
    “不！不会这样的！”
    “琪萱。”上前一大步的葵皇毅在看到棺中的情景，也讶然无语。柳子敬的身体在消失。而他和她也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而无力制止。
    黄奇人再一次上门，看到的是躺坐在床上的少女面无表情，双眼暗淡无光，乌黑的长发直直地散落在她的身上。那一位一国之君正努力地对她说着什么，试图在少女脸上看到一丝情绪的波动。可遗憾的是，他失败了，面前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紫刘辉伸手握紧少女置于被面上的手，低头侧卧在少女被握住的手上，喃喃低语，“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过的。”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我们出去院子里吹吹风吧。”葵皇毅踏进房间，低头温柔地询问少女的意见，“你之前种的花都开了。而且，晏树最近也问你把小笨那只兔子养得怎么样了？”
    少女的手指动了动，她的眼睛也开始恢复光彩，“吹风吗？”少女挪动身体，准备离开床站立起来。
    “小心！”黄奇人忙上前扶住站不稳快要倒地的少女。
    琪萱抬头，有气无力地开口，“谢谢···”说罢，挣扎着靠自己的力量站稳。
    “先吃点东西吧！我过去｀｀｀”葵皇毅转身欲走，袖子却被人拉住。
    “我想到院子。”少女的眼神里是深深的祈求。
    “我会看着她的。”黄奇人忍不住开口。
    葵皇毅叹气，“那么你就带她出去吧！我去拿吃的。”
    黄奇人陪着少女走到庭院。看着庭院中间的亭子，黄奇人内心不禁长叹一声，不久之前那人还在。恍惚间，黄奇人仿佛又见到了那名男子站立在树下对自己似笑非笑的神情，在风中，朦朦胧胧地传来那男子的声音——不许打我家小萱的意思！黄奇人极快回过神来，再细细看过去，没有那个人。
    少女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呆望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水池。风中的少女的身影无比单薄。黄奇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忘了什么，面前的少女只着单薄的衣裙。恰好此时，紫刘辉抱着仆人给他的兔子走了过来。
    “我去让仆人给你拿件衣服。”黄奇人随即对刘辉嘱咐几句便离开。
    “呐，琪萱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小兔子也为你担心呢！”少女抬头，与男子手里的兔子双眼对视，小兔子可爱地睁着自己的一双红红的眼睛。就在刘辉想松手的时候，少女伸手轻抚兔子，缓慢地开口，“可以的话，请你给它自由吧！”
    “啊？”刘辉不解。
    “没有一种动物愿意失去自由，所以拜托你找个地方把它放了吧！”
    “哦，那么你等一下。”刘辉抱着兔子就跑。蓝楸瑛该过来了，就交给他办吧！紫刘辉打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
    琪萱木然地看着刘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里，把眼光重新投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池上。
    如果我不在的话，会不会有人为我伤心？如果我消失的话，是不是一切都回到起点？
    拿着一件外衣的黄奇人，端着一碗粥的葵皇毅，把兔子托付给来接自己回王城的蓝楸瑛后的紫刘辉，回到庭院看到的是这么一幕——高高站立在亭子栏杆上的少女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方的池水倾倒。不可否认，少女跌进池水前的身影无比美妙，翩然如仙。可是三人内心一片冰冷，特别是少女的身体没有浮出水面的情况下。
    黄奇人把手里的衣服一扔，急忙跳进水里。被他拉出水面的少女脸色苍白，湿漉漉的长发滴着水珠。“柳琪萱！柳琪萱！你给我醒醒。”少女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这让黄奇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快上来吧！”不知何时，葵皇毅跟紫刘辉已经站在池子边上。黄奇人欲扶怀里的人上岸，不料怀中的人剧烈挣扎起来，大意的黄奇人被一把推开。
    在少女欲往深处走去的时候，快速跳下池水的葵皇毅一把抓住了她。
    “放开我！你给我放开！”少女尖锐的声音，还有那剧烈的挣扎让葵皇毅有点吃不消。
    “琪萱姑娘，你冷静点。”紫刘辉忙跳下池水，上前欲助葵皇毅一臂之力。就在此时，少女的挣扎停止。这让葵皇毅不禁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方才一直低着头的少女抬头，一脸脆弱，泪水从脸庞滑落，“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消失不就好了吗？这样你也就不用顾忌那个笨蛋去照顾我了！你就不用｀｀｀”
    “琪萱｀｀｀”葵皇毅想说什么，可少女却丝毫不理会他，“明明我就不应该｀｀｀”
    “琪萱姑娘，你给我振作一点！”刘辉上前拉住少女，双目与对方对视，“你可知道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一点都不像我？”少女一脸嘲讽，伸手大力地打开紫刘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知道我什么？你了解我什么？你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少女伸手捂脸，泪水依旧在滴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们明明就对我一点都不了解，却还是自以为是对我很了解。你们有真正在意过我的想法吗？够了！真的够了！”你们的眼里就只有成绩，只有可以供你们炫耀的东西，老是认为你们想要的东西是我需要的。你们可有真正问过我，真正关心我要的是什么吗？
    看着崩溃地掩面哭泣的少女，黄奇人上前紧紧把人拥入怀里，“虽然目前不了解，但是你更应该给我机会去了解你！”
    “说谎！你们都是那样的！老是在骗我！”
    即使胸口被大力击打，但黄奇人还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明明我就是一个没必要的存在，即使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存在｀｀｀”
    “我在意！”刘辉一脸坚定地开口。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在意？”葵皇毅的语气甚是严厉。
    “在意？你们以什么身份在意我？”对少女的诘问，刘辉语塞。
    “你这样，你的兄长能安心吗？”葵皇毅眉心紧皱。
    在黄奇人怀里的少女发出笑声。黄奇人手臂的力度一时放松，就在此时，少女脱离了他的怀抱。在笑的少女的眼里依旧在流着泪，“明明就是因为一个许诺｀｀｀”
    葵皇毅无语，静静看着少女。
    “没有那个许诺，你不需要遵守。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消失的话你也就不用挂心了！”
    “这怎么可能？！”葵皇毅也动怒了。
    “你们都是那样！总是强迫地把自己的意愿安排在别人的身上！”把家中的期望都转压在自己的身上，长子应负的责任也让自己来承担。如今，又来了！
    “为什么我要一步步地跟着你们划定的轨迹行走？！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琪萱姑娘！当初是你告诉我，我所存在的意义。所以你的存在一定有意义的！”
    “你自然有意义｀｀｀”望向刘辉的琪萱笑得一脸飘渺，“这是你们的世界。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国度！你有责任，可我没有！即使以前我的存在是为了实现他们的愿望，可我是真实存在的。而在这里，我找不到我活着的证明！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即使有一天我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有的！你的存在证明在这里！”琪萱讶然望向紫刘辉。
    紫刘辉指着自己的心脏所在的地方，“这里有你存在的证明。你的一切，这里都记得！”
    “我们经历过的一切，这里都会记得的。”黄奇人温柔地微笑，手置于自己的心脏部位上面。你的微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得！不知道何时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
    “我在意你不仅仅是因为对子敬的承诺，即使他没说，我也会关心你。因为，我已经把你当作家人一样的存在。所以，你不是累赘。”葵皇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紧紧握拳的手充分说明了他内心的波动，“你的家人他们也希望你能够幸福，好好活着。这也是子敬拜托我的缘故。即使目前找不到意义，但是总有一天你能够找到！不要被过去所困扰，这次就好好地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为自己活着——这是子敬对你的期盼。”
    琪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一直跟我说，他对不起你，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兄长，一直任性地把应负的责任给推到你身上，逼迫你放弃了许多。”
    “哥哥｀｀｀”
    “为自己而活，这是过去在你身边的人的期盼。”
    茶州的新任州牧要前往茶州赴任了。一身素雅打扮的柳琪萱，恢复了以往一脸平静的神态。离去之前，少女回眸，嘴角微微上抿。她对前来送别的人展露一个笑颜，“下次，我们再一起饮酒赏花吧。届时，我埋在桃花树下的酒也是时候喝了。”
    “她走了。”望着那远去的马车，戴着面具的黄奇人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依旧板着脸的葵皇毅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谈话。
    黄奇人面具下的嘴角上抿，“她很坚定地继续向前走。”
    “子敬这家伙也会高兴吧！”葵皇毅抬头望天，再度想起自己的那一位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