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她无法拒收花,因为整个办公室都知道那是林默涵送的,就连隔壁办公室都知道。工作上,她无法拒绝小五郎的安排,尽管他也认为东来的做法有些过分,但为了杂志,他只能做调动,身为下属,她只能听命行事。
既然无法拒绝,她能做的就只有避而再避。办公室成了她不愿长待的地方,一有机会她就出去跑采访,采访完再磨蹭磨蹭才慢腾腾地回去。写字楼的后门成了她每天的进出之路。凡去东来,她必带上胡朔,无论是采访前、采访中、还是采访后,她都不会跟胡朔分开,捆在一起同去同归。如果林默涵打电话约她,她能推就推,能搪就搪。
她知道她这样做再次辜负了林默涵,可不这样又能怎样?她已经做出选择,就不该再跟他纠缠下去。她不明白林默涵做这些无所顾忌、不怕天下人皆知的事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艾米丽的感受?艾米丽对此又会有什么反应?若他们的关系因她而有所改变,她又该用什么来还?
剪不断,理还乱,这世间最让人放不下的是情,最不放过人的也是情。
正过身,放下手机,任笑迟一口饮尽小白瓷杯中的残酒,又倒了一杯,边喝边听其他几个谈话。原来丁岚刚才问罗烨打算报哪个专业,罗烨说还没想好,于是其他几个就开始提供参考。
“学医怎么样?”楚辰说,“将来当个医生不错。”
“最好还是外科医生,是不是啊?”丁岚打趣道。
楚辰呵呵直笑。
“医生也是屠夫的一种,”丁岚说,“我可不同意小烨当医生。我现在看到医生那种带搭不理的样子就来火,古代的大夫还讲究望闻问切呢,他们倒好,看都不看,一两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多问两句就跟要他们命一样。我估计他们恨不得一个字都不说,直接开几副贵得要死的药,然后就坐等着收钱。这种人连最起码的职业操守都没有,还能指望他们救人?别把人医死就不错了。”说完想到在座的就有一位医生,又笑道:“当然,李愿是个例外。《菜根谭》里有一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说得就是李愿啊。”
“岚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罗烨问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清洁往往出自于污秽,光明往往诞生于黑暗,恶劣的环境通常会造就美好的事物。你看你李愿哥,在别的医生都差劲地要死的时候,他可是难得的好医生,是病人的福音啊。”丁岚说。
“像李愿这样的好医生还真不多见。”大伟附和道。
受到褒扬的李医生则谦虚地说:“我只是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其实没有操守的医生还在少数,优秀的医生很多,他们技术好,责任心重,是医疗队伍的主体。”
“我们怎么没遇到啊,”丁岚说,“光遇到一张张像便秘了一个月的臭脸了。我就奇了怪了,有药他们怎么自己不治治呢?”
此话一出,余者皆笑。一个把嘴里的汤喷了出来,一个被豆腐噎住了,一个被酒呛得满脸通红,一个笑得把夹在筷子间的香菇抖到了桌上,一个则是边笑边摇头。
“说得好,岚子。”任笑迟笑着说。
“笑笑,你也不同意小烨当医生吧。”丁岚说。
“这得看小烨喜不喜欢。”任笑迟说,又掉过脸来问罗烨:“小烨,你想当医生吗?”
罗烨用面纸擦擦嘴,摇了摇头,说道:“不想。”
“那就不当。”任笑迟说。
“要不学个法律?现在不是很热门吗。”大伟提议道。
“法院门口看大门的就是学法律的,够热门了吧。”丁岚说。
任笑迟看看罗烨,他又摇了摇头。
“计算机呢?工作好找。”大伟又提议说。
“这行人太多就滥了。”丁岚又给否定了。
“会计?”大伟继续提议。
“滥了。”丁岚继续否定。
“市场营销?”
“高失业率。”
“国际经贸?”
“华而不实。”
“自动化?”
其他人看看罗烨,他还是摇头。
“英语?”
“英语可以作为辅助,就算专业不是英语,也可以把英语学好。”丁岚说。
“摄影?我就学的这个。”大伟说起自己的专业颇为自豪。
其他人看看罗烨,他没摇头,也没点头。
“学新闻怎么样?这不是有两位前辈吗。”楚辰说了一句。
“记者可是高危行业,”丁岚说,“跟煤矿工人是一个危险级别的。而且现在管得紧,这也不能报,那也不能报,只能报一些公众能知道的事,那些他们不能知道的事绝对不能报。比如前段时间的那起交通事故,本来我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可交警硬是把我们拦下了,连照片都不给拍。我们去公安局问,警察说正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连死伤了几个人都不肯说。后来我们去医院,医院的人百般阻挠,就是不让我们进去。最后我们主任打电话让我们都回去,肯定是有人跟领导打过招呼,这件事不让报,我们一晚上白忙活了。”
“为什么不能报?这难道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楚辰问道。
“肯定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听说出事的那辆车被人做了手脚,这不明显是谋杀吗。”丁岚说。
“听谁说的?”任笑迟开口问道。
“我有个同事的亲戚的小姑的同学在公安局里当文员。”丁岚说。
“这种传言可信度要打个折,三人成虎,谣言通常就是这么产生的。”楚辰说。
“我倒不这么认为,”丁岚说,“要知道最早的传播就是个体传播,口耳相传。虽然在传播的过程中原本的内容可能会走样,但是大致的意思不会变,而且这不是无中生有的事,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果真如此,凶手也太狠了点。”楚辰说。
“我们办公室人都说八成是黑社会干的,就是不知道是寻仇报复,还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丁岚停了停,“说起来,近日黑社会好像很猖獗。前些天在一家日本餐厅发生了一起血案你们听说了吗?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七八刀,大半条命都没了。传闻那就是黑社会干的。还有前两天在市中心发生了一起持刀砍人案,几个男的拿着大刀追着另外几个砍,直到把人砍倒才跑走,路上的人都吓死了,都说那是黑社会。还有昨天晚上在美食街最大的那个饭店发生了一起聚众斗殴案,两帮人,加起来大概有四十个,打的是昏天黑地,七荤八素,店里面原来在吃饭的人全都跑出来了,老板亏大了。那两帮人大概就是黑社会在火拼。”顿了顿,又说:“听说最近黑社会里面不太平,现在搞得外面也不太平,真可恨。”
丁岚说完,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李愿看向任笑迟,见她双眸低垂,右手端着酒杯一动不动地放于唇边,便放下筷子,说道:“说远了,那些事与我们无关,还是帮小烨选个专业吧。”又对罗烨问道:“小烨,你想学新闻吗?”
罗烨看了看任笑迟,摇摇头,说道:“不太想学。”
“那你喜欢什么?文科、理科,还是工科?”李愿问。
罗烨想了想,说道:“我喜欢写作。”
李愿温和地笑道:“那就是文学了,你想去文学院吗?”
罗烨点点头。
这下,讨论了半天的专业问题终于有了个结果。
第七十七章
一顿饭吃下来已是八点半都过了,因为几个人明天都要上班,于是打算出了弄堂后各自回家。可能是吃得稍微多了点,丁岚一出蒸菜馆的大门就心里一阵呕心,趴到墙边吐了起来。大伟在旁边又是递纸巾,又是拍背,紧张地不得了。
任笑迟跑到里面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时迎面撞见正往里走的两个人。待看清来人是谁,任笑迟停下来,打了声招呼:“周医生。”
周伯清也看到了任笑迟,止步说道:“任小姐,真巧,在这遇见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任笑迟笑道,“在这遇见你我是真高兴,在别处遇见你我就要担心了。”
周伯清笑道:“看来医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职业。”
“哪有,”任笑迟说,“我相信像你这样的医生有很多人喜欢。”
周伯清但笑不语。
“这会子人少,你们去坐吧。”任笑迟说。
周伯清点点头,别过任笑迟之后就带身边的助手往里走,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叫住了任笑迟。
任笑迟站在门框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周伯清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任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关于谁的?”任笑迟小声问道。
“洛先生。”
“请你告诉我,周医生。”
周伯清顿了顿,说道:“前几天洛先生要我开一瓶安定给他,这件事你知道吗?”
任笑迟心一沉,她知道安定是什么,因为她几年前吃过。“你开给他了吗?”她问。
“是的。”周伯清说,“吃安定虽不是很严重的事,但并非长久之计。洛先生如果想解决他目前的问题,需要靠他自己。任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任笑迟说。
“或许这也需要你的帮助。”周伯清说。
“我会的。谢谢你,周医生。”
出来后,任笑迟将水递给大伟,然后就站到一边,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李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笑笑,出什么事了吗?”
任笑迟垂头低声说:“小愿,他心里很苦,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笑笑?”李愿不太明白任笑迟的话。
“一个永远无法再挽回的错误该怎么去弥补,小愿,你知道吗?”任笑迟又说。
“笑笑,你在说什么?”
“好难啊,小愿。”
听出了任笑迟话里的无助,想到了能使她无助的人,李愿说道:“笑笑,不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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