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第12章


  “……”我总不能说是唐诗里说的吧?“我不记得了,从小就听说过。”我小学时就背过了这句诗!
  “你总是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你能为我大汉江山效力就够了。现在我封你做校尉,专门给我训练步兵!”
  出征 接下来用了四个月,我训练了五百名步兵。如果你到北军大营,看到脚上绑着沙包的,就一定是步兵。陈涛徐虎他们成日绑着沙包,完全习惯了。到了出征的日子时,我们一块跟随大军走路,去掉了沙包,竟然健步如飞,马走多久,我们就能走多久。
  作为一名校尉,我可以参与到军事会议中,跟公孙亮平起平坐。公孙亮对此很不屑,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只当没看见。
  我们到达云中之后,卫青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跟大家讲明了匈奴人如今正在进攻上谷、渔阳,商讨进攻计划。
  我作为新任校尉,是第一次参加军事会议,不知道校尉能不能提出进攻策略。看着沙盘,听着那些高级将官你一言我一语的策划,不外乎两种意见:
  一种是兵分两路,一路去直接跟匈奴正面交锋,救上谷和渔阳,一路攻打匈奴的盘踞的河南地。
  另一种意见是,分兵不利于战斗力,应该全力先救上谷和渔阳,然后再攻打河南地。
  大家争吵不休,我细看那沙盘,手无意识地绕过河南地,划到了高阙这个地方。
  公孙亮冲我说:“你别毛手毛脚地,把沙盘划坏了!”
  我看了看他,问:“河南地盘踞着全部的匈奴吗?”
  “当然不是,只是白羊王、楼烦王。”
  “那单于王庭在哪儿?”
  “在这儿。”公孙亮用手指着高阙后面的地方。
  “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我是说,各自为政还是互为犄角?”
  忽然大家都停下来,卫青看着我替公孙亮回答:“是互为犄角。”
  “那么如果我们打河南地的话,单于就可能会驰援了?”
  “很有可能。”
  “我们有必要给自己增加这么多敌人吗?我们的目标是仅仅解除上谷和渔阳的威胁吗?”
  “当然不是,我们要赶走匈奴。”
  “那这次的目标就是把白羊王、楼烦王消灭掉了?”
  “对。”
  “只要占据了河南地,上谷和渔阳的威胁就没有了?”
  “对。”
  “那我们为什么不包围河南地,切断他们跟单于王庭的联系?”
  大家眼睛俱是一亮,公孙亮叹道:“对啊!我们应该进攻高阙,迂回包抄过去。”卫青接着说:“我再率精骑,飞兵南下,占据陇西。”
  大伙齐声叫好,我发现卫青不再似在长安时沉默寡言,而是目光灼灼的:“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分派先锋,大军稍作调整,立即从汉中出发,向高阙进发!
  一路所见,基本上都是草原和山脉,还有废弃的长城。荒凉不说,连人影也看不到。走了很久,满目的荒凉让我郁闷得不行。
  我们急行军到一处起伏的山脉处时忽然停下来。那山长得很奇怪,好像一个有缺口的门,两边应该原本是一座山,从中间突然断开了。
  我正打量着这座山,忽然前面传令下来,说遭遇了匈奴,骑兵首先发起了冲锋,我们步兵等待攻势稍减时,再作为辅助出击——这是我争取的结果。
  在古代,人人以冲锋为荣,以殿后为耻。但我说步兵与骑兵无法很好地配合作战,只能先派骑兵,后派步兵。毕竟我这步兵营成立不过四个月,确实在配合作战方面缺少实战经验,只能先保全自己,然后再谈打胜战。
  汉代战马重于士兵,所以这个权利我争取得十分不易。当初我跟卫青提出这个要求时,公孙亮的眼睛快翻到头顶上去了。我视而不见,极力陈述自己的观点。
  卫青答应了我的作战部署请求之后,我离开大帐,公孙亮一起出来,忍不住讥讽我:“这就是孬种营!”
  我也学他翻翻眼珠子:“对,打仗先保命的孬种营!”
  我还没有疯狂到要建功立业把命赔上去的地步!毕竟保住性命,最好是保存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又不打算真的成为一个将军,我手下那帮家伙恐怕也成不了真正的骑兵,别弄个马革裹尸回家。荣耀?是将军的,不是士兵的。
  新一轮鼓点击起,轮到我们出击了,我们挥舞着手中各自的武器,加入战斗。
  一开始我还没有觉得怎么样,专心扫马脚,顺便敲了几个摔下来的匈奴兵的脑袋,我砸完了就往前冲,没有管敌方的死活。冲着冲着,我稍稍停滞了一下,一个匈奴兵的脑袋被我砸开了花,白花花的脑浆混着鲜血流了出来,那个匈奴兵还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十八九岁的样子,却面目狰狞地挥舞着刀想要砍向我,全然不顾脑浆和血。但他还没有来得及使出最后的力气,就摇晃着倒下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现在正处在到处是尸体的战场上,血腥味弥漫在四周。顿时一股不良的气息从胃口中翻涌而出。我不由得半蹲半跪在了地上。
  忽然一匹马靠近我,我正在晕眩中,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一只大手一把抓起我,把我往边上一提,便放开了。我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公孙亮。
  他脸上尽是讥讽的神色:“战斗结束了,你没有被敌人杀死,却要被自家的战马踏死吗?”
  换做平时,我一定会反唇相讥,但此时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公孙亮大概很少见我这么安静,也呆了呆,便纵马离去,不再理会我。
  我努力站直身子,走出那一堆又一堆的尸体。陈涛徐虎他们正凑在一起炫耀第一次出战的结果:“我打死了三个人!”
  “我打死了五个!”
  “嘿,你没看见那家伙,从马上摔下来正要跟我拼命,我用双节棍一下子就敲开了他的脑壳!”
  我听着,一言不发。吃饭时,觉得一点也不饿,总是有一股子无法除去的血腥味留存在鼻间。实在无法面对这一切了,就一个人走到黑暗处呆着去。
  天上一轮秋月虽然不是满月,但月华很亮。草原上的月亮跟别处不同,格外皎洁,格外大,澄净的夜空里没有一丝云彩。我仰头看了一会儿,那股血腥味似乎淡了许多。
  我走到一处有水的地方,想洗一洗我的双节棍,它上面沾满了血和脑浆吧?我忽然又恶心起来,想吐,但晚上没有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远远地有人叫我的名字,走近了看到又是公孙亮。他对我说:“将军即将出发,唤我们过去。”
  我没有说什么,强撑着站起来,跟着他走。他看了看我,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讥讽的话,但他并没有说。
  我们并肩走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第一次上战场时,觉得十分害怕。”我不由得问:“你也会害怕?”
  “当然,第一次杀人,心里接受不了。后来一想,如果我不杀他,他就杀我,杀我的兄弟姐妹。这样一想,就不怕了。”
  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感觉他是在安慰我,心里竟不那么难受了。
  来到大帐,卫青吩咐完接下来的进程,就全副披挂,率领一队骑兵趁着月色离开了,公孙亮也跟着走了。我望着他们的盔甲在月光下闪光,渐渐消失,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的感受,是无法同他们一样驰骋疆场的遗憾?是经历了铁血沙场之后的空虚和无奈?说不清。
  回到营地,徐虎塞给我一个窝头:“我看你没有吃晚饭,特意留一个给你了。”我虽然还不饿,但见他这样细心,就接受了他的好意,勉强将窝头塞进肚子里。
  我们在高阙等了两天,传来了收缩包围圈的命令,于是向河南地方向进发。行军第三天,便遇见了仓皇逃窜的匈奴兵,因为想要匈奴的马匹,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保全战马,杀骑兵。因此,我们突击队不再扫马腿,而是跳跃着伺机攻击马背上的人。这样做对我们非常不利。一战下来,我们受伤的很多。徐虎那样灵巧的人也受伤了。
  我把还能作战的步兵召集到一起,调整了一下作战策略,改变单身作战的习惯,采取两两组合、互为犄角的战术,要求他们两人一组,互相照应。
  又一次战斗开始了,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个方向是匈奴兵要逃跑的方向,我们感觉他们的来势特别凶猛,压力特别大,我们几乎要挺不住了。但我们都不顾一切地挥舞手中的武器,奋力向前。我忽然听见我身后的搭档陈涛啊的叫了一声,一回头,陈涛胸上插着一把箭,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铠甲。可是他并没有立即倒下去,而是奋力掷出手中的长毛。我来不及悲伤和感叹,急忙躲避着敌人的箭,跳跃着继续往前冲。不往前冲的话,不是被马踏伤,就是被冷箭射死!不知我敲碎了多少人的脑壳,我的头脑完全麻木了,只会挥舞手中的双节棍。
  忽然我感到前方的敌人好像少了很多,接着看见卫青他们银光闪闪的铠甲和银光闪闪的刀剑,好像一群天神一样,我心下一松,差点跪在地上。
  战斗终于结束了,我赶紧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去找陈涛。等我找到他时,他静静地仰卧在草上,血已经把四周的草染红了。我呼唤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睁着,还保留着作战时的神态。我想如果他现在能说话,一定会说:“打得真过瘾啊!”是这样吗?可是他心仪的那个姑娘,可是在等着他回来?我眼眶湿润了,但没有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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