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他却没有动，咧着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急忙蹲下身去，一碰他的小腿，他就忍不住呻吟一声，坏了，腿断了？我急忙要把他裤腿撸起来，他说：“干嘛？”
  “我看看你的腿怎么了，给你包扎下伤口，别感染了。”
  他却不让我碰他，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看我，眼睛里又充满了冷冷的神色。
  我心里一悸，但还是坚持着说：“你的腿可能断了，需要处理下。不然你的腿会保不住的。”
  他这才松开制止我的手。我挽起他的裤腿，小腿确实骨折了。我想了想，就近找了根木头，用他的佩剑劈开，勉强做了一副夹板，撕下身上的衣服，把他的腿用夹板固定住。
  完事之后我向上面看了看，天光已大亮，但看不见悬崖顶。我们俩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仅仅是他小腿骨折，真是奇迹了。想来应是公孙亮借助他的武功和蛮力抓住悬崖边的树，缓冲了我们下坠的力量。
  我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却什么路子也找不到。
  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洞。让他进来，他却不肯，连碰都不让我碰他，用那种防贼的目光看着我，气得我索性也不理他。弄来一些柴火，搁在洞里。但我身上没有打火石，吃的东西半点也没有。我转了一圈又一圈，忍住想要找公孙亮要火石的想法，在山洞里坐下来。
  夜里很冷，山洞里寒气逼人，我原本就是特别怕冷的人，蜷缩着，又困又饿又冷，一点也睡不着。半夜忽然听见外面狂风大作，我急忙出了山洞，看看天阴云密布，要下雨的样子。公孙亮还是坐在树底下，我想到他的伤口，便厚着脸皮劝他：“还是进洞里吧。一会儿下起雨来，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公孙亮不理我，我咬牙说：“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这样好了，你是伤员，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进山洞里面，我在外面，我不跟你在一起行不？”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拉他的时候，他还想挣脱，我火了，使劲推他：“要是你想变成瘸子，就在这里淋雨！”他这才不挣扎了。我连抱带拖，把他弄进山洞里。安置好他之后，我坐在洞口处，看着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心也像这秋雨一样悲凉起来。他摸索着点着了我拣来的柴火，山洞渐渐温暖起来，我抱着腿，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身上搭着一件衣服。知道是他的，也没有说什么，把衣服还给他，又出去探路，顺便找吃的。下过雨，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有落叶，所以不怎么滑。山里野果子不少，可不知道哪些能吃，我光知道鲜艳的蘑菇有毒，别的常识就不知道了。想了想，每种野果子都尝一尝，并多摘了一些，用破损的裙子兜着，回山洞准备给公孙亮吃。
  忽然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寻向声音的来处，顿时吓呆了，一个大黑熊站在我面前！关于熊瞎子一巴掌可以扇掉人半张脸的听闻令我毛骨悚然，我吓得尖叫一声，拼命地往前跑。慌乱中我还记得回去的路，一头钻进山洞，回头一看那黑熊也跟着过来了。我吓得不顾一切往里钻，竟扑进公孙亮的怀里。
  只听见黑熊嚎叫几声，就没有了动静，当我终于战战兢兢抬起头时，正对上公孙亮那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鄙夷，没有冷漠，是温暖的。我一时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觉。他开口说：“黑瞎子走了，洞口小，它进不来。”忽然醒悟到自己还赖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正圈着我。
  我急忙爬起来，不小心将兜着的野果子撒了一地，他拾起一个来：“那么没命地跑还没有丢掉这个？”
  我苦笑了下：“以前我端饭碗时，饭碗烫着我了，可我还是把饭碗端到地方才放下。气的我妈妈骂我傻。”公孙亮看着我说：“你是很傻。”
  接下来他教我识别哪些果子能吃，我感觉他待我比原来好一些了。吃完了这些果子，我还要出去，他叫住我：“上哪里去？”
  “再去找些食物来，总不能坐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你别走，坐下来，听我说。”
  我依言坐下来。
  “虽然我答应皇上要将你带回去，可我知道你不想回去。现在，你自由了，爱去哪里去哪里。”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笑了一下：“你趁现在我行动不便自行离开，是正理。如果你非要留在这里照顾我，只要我能走动，一定会把你带回长安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丢下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是这个意思。”
  “我做不到。我心肠虽然不是多么好，但把你扔在这里不管，还不是我云游能做得出来的。”
  “你这个女人啰嗦什么？叫你滚你还不滚？”
  我坐下来，靠近他，他眼神有些慌乱，嘴巴却在逞强：“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话没有说完，因为我用唇把他的嘴堵上了，不一会他就气喘吁吁，禁不住搂住我，反过来吻我。
  我感觉到空气太少了，尤其是他禁锢得我太紧，让我无法呼吸，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开我，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还赶我走吗？我很恬不知耻，是吗？”
  他闭了闭眼，没有回答，手却不肯完全放开，继续圈着我。我也不敢动了，他的怀里，让我十分贪恋，曾经想过，如果能让他这么抱着多好啊，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下相拥。
  夜又来了，我想起来燃起火堆，他却不让我离开。我说：“我去点火。”
  “不要动，就这样。”
  我只好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我醒了，才发现他一直抱着我睡的。怪不得感觉十分暖和。我背朝着他，头正靠在他宽阔的胸脯上，他此时整个人极不舒服地窝着。
  我稍稍动弹一下，他醒了，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显见还没有完全清醒。我窝在他怀里，觉得很温暖，有点不想离开。可他的眼神不太对，喘息也粗了起来。我想用手撑地站起来，却碰到一个硬硬的突起，我以为是夹板，回头看了一下，没有碰到夹板啊？是什么？忽然听到他喉间发出奇怪的呻吟声，这声音让我感觉到危险，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禁不住又呻吟了一下，似乎在忍耐什么痛苦。
  终于我听到他说：“你把手拿开。”我这才发觉我正压着那个突起之物，那并不是夹板，急忙把手拿开。
  我不解地问：“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伤口？我碰到你伤口了吗？我帮你检查下。”
  他的双臂却环了过来，喘息着抱住我问：“你以前，真的嫁过人？”我头脑里警铃大作，但挣脱不开，只好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忽然他一把搂住我，噙住我的唇，我感受到比那夜更叫嚣的欲望，一股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脸滚烫。他吻我的唇，脸颊，脖颈。火热的吻，让我忘记了他铁一般的禁锢，我仿佛也被点燃了一般，不由得气喘吁吁。
  当他的手环上了我的腰，正摸索着我的腰带要解开它，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一下子推开了他。
  情殇 被推开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神情是不知所措的。我赶紧离开他的怀抱，站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走。忽然他一把拽住我：“云游，对不起……我……我想娶你！你，能嫁给我吗？”
  我沉默着，当听到他说娶我时，我有一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心里的一丝侥幸完全被打破了。
  虽然我同样对公孙亮抱有好感，可是那夜夏侯小姐的出现，深深地刺激了我。她是那么年轻美丽，而我，同样的年龄却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作为女人的失败。我自欺欺人地朴素着，不戴首饰，不穿漂亮的裙子。见到夏侯绿英之后，我才清醒过来，我只有扮成男人才能活得自在，在这个时代，我不敢作为一个女人活着，尤其是不敢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活着。所以那夜面对公孙亮的情动，我自欺欺人地把那当做一场误会。
  可是今天他说出这番话，我无法再装傻，可是面对他，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默然相对。他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手抚着我的脸，想要抱着我。我轻轻推开他，对他说：“你值得更好的女人。”然后跑了出去。
  雨又下起来，这讨厌的秋雨！我在泥泞中一边哭一边走，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好想放肆地爱一场，可是我不是十七岁的未婚少女，我是十七岁的失婚少妇，可我的灵魂却是二十六岁现代人的。我的理智太清醒，未来看得太明白。把自己交给公孙亮，那是条死胡同！我们不可能获得平静，他老爹那一关就通不过。那种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是多么痛苦。就算他愿意抛弃一切跟着我在一起，我忍心看着这样一个优秀的将军做一个农夫吗？今天也许他被情/欲所蒙蔽，愿意为我放弃一切，以后当他处处艰辛时，我们的爱还能剩多少？现代社会资讯发达，早已有过来人谆谆教诲我们女子，不要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独立自强才是最可靠的。
  而且这段时间跟他相处，对我来说特别折磨人，是他故意的冷淡，比凌迟还让我痛苦。如果有一天，爱尽了，让我面对他这样一张脸，情何以堪？
  在爱情面前，我太患得患失，没有勇气去开始一段明明没有结局的爱情。
  可是我还要在这个时空里活下去，还有那么多风景没有看，我要去西域，看看楼兰，还有那些传说中的世界，我要看看，是否如史书中写的那样……
  最终我擦干眼泪，振作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