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场景，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情急之下竟冲口而出：“皇上，我只是你的义妹。”
  虽然武帝很伟大，但刚刚见过他的大老婆，还有那么多不知名的小老婆，这个事实我不可能视而不见。所以面对武帝，我没有丝毫非分之想，更不会有亲近之感。
  武帝显然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拒绝他，他终于松开我，脸上的表情我都不敢看。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我心一横，低着头说：“要是皇上真的爱惜云游，请放云游出宫。”
  两人之间的温度瞬间冷却到零度以下。我并不乐见这种场景，但到底要暧昧到什么时候？一旦被拴在这皇宫中，我还云游什么天下？
  武帝松开我，我也松了口气，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告辞，武帝忽然回过头来，紧紧盯住我：“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就一点心都没有吗？”
  我立即头两个大，这封建时代的男人根本无法理解，女人也是人，他们觉得女人依附于男人理所应当。他们不能理解作为有独立人格的女人！而这集皇权之大成者——皇帝更是以为天下的女人个个希望嫁给他。
  我闭了闭眼，冷静了下，开口说：“皇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们那个时代，有一个丈夫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但他的妻子十分温柔贤惠，他不忍心离婚。两难之际，到佛前祷告。佛听见了，对他说，这好办，你离婚，娶你爱的人便是。男人说，实在对不起妻子，因为她说过，他是她今生的唯一，她只爱他。如果他离开妻子，妻子将痛不欲生。佛问，你是不是曾经也说过她是你的唯一？他点头承认。于是佛让他看供奉前的三根蜡烛，让他看哪一根最亮。他看了半天却看不出来。佛便让他拿着一根蜡烛用心看。他说他拿着的这根蜡烛最亮。佛又让他把蜡烛放回去，再看，却还是看不出哪根最亮来。佛对他说，这三根蜡烛好比你爱的女人，三根蜡烛你都看不出那个最亮，而你爱过的女人何止三个！而刚才你拿的这根蜡烛，就是你嘴里说的你的唯一，也是你认为的最后爱的女人，因为你用心看了，才觉得这个最亮。可一旦放回原地，却找不到最亮的那种感觉了。所谓的爱，不过如此。当你用心看一个女人时，会觉得她最好，但不再单独用心关注她时，你会发现其实她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篡改了故事的原意，这原本是教育出轨男人珍惜眼前人的。情急之下想起这个关于所谓的唯一的爱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佛法来。我不知这个蹩脚的故事是否能让武帝从□之中冷静下来。惴惴不安中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希望他能明白：我，其实与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由于他关注多了点而已。
  武帝沉吟了一会儿说：“朕累了，你下去吧。”
  我赶紧麻利地溜掉了。
  出宫喝酒
  出宫喝酒 之后过了好长时间，武帝没有再宣召我，没有任何人理会我，自从乌孙求婚之后，连桑弘羊也不露面了。芳华离开了，身边的宫女个个似影子般，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话。我闷得要死，只好将未完成的十字绣捡起来继续绣。
  宫中不知岁月，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我终于把蒲公英绣完了，虽然不是很平整，但到底看上去像蒲公英了。我又歪歪斜斜地绣上了一句话：“自由行走的花”。
  绣完这一幅之后，我提不起精力再绣别的了，就是已经完成的这一幅，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空下来忽然见到周围的人似乎异常忙碌，捉住一个宫女问，才知道，即将除夕了。原来我竟在宫中从秋度完了冬，新年居然又来了。想到去年在卫青将军府上度过，虽然单调点，到底是自由的，还可以上街行走看秧歌。如今过的日子比囚犯好不了多少！
  我正在这里嗟叹，忽然有人敲窗棂，我打开窗户，霍去病在外面！我吃了一惊：“霍去病？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外面回来，顺便看看你。听宫女说，皇上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你的屋子，我很奇怪，就趁没人的时候过来看看。”
  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我？我有些迷惑，随即明白，武帝一方面制止任何人再来骚扰我，另一方面也是在跟我较劲，看我如何耐不住。我苦笑了下，冲他挥挥手：“既然如此，你还是别来惹麻烦的为好。上次皇后召见我，就被皇上熊了一顿。”
  但霍去病还是不走：“你怎么惹皇上生气了？”
  “我没有惹他。我只是想离开皇宫。”
  “那你现在想不想出去？”
  “废话，当然想了。”
  “走，我带你出去。”
  “真的？”我不敢相信，但随即理性恢复了：“算了，你别为了我惹皇上不高兴。”
  “没事，我就是带你出去玩玩。玩够了就回来。”
  我换上太监衣服，跟着霍去病顺利出宫。看来霍去病很得宠，出宫门时侍卫还讨好地对他说：“将军这就回去了？”至于我，虽然有点心虚，但跟着他做出大摇大摆的样子，侍卫问都不敢问。
  离开皇宫很远，我惊奇地问他：“你现在坐到什么位置了？这么红？侍卫都讨好你！”
  “我现在仅仅是一个骠姚校尉而已。”
  “等等，现在是什么时候？”
  “今天除夕啊。”
  “不是，我是问现在是哪一年。”
  “元朔五年，过了今天就是元朔六年了。”
  哦，没错！“你们是不是将二月出征定襄？”
  “你怎么会知道这军机大事？”
  “我会算。而且我还预先知道，你将会领八百精骑出战。”原本我想告诉他，霍去病将一战成名，被封冠军侯。但想了想，我无法自圆其说，还是省省吧。霍去病惊奇地瞪大眼睛：“我没有告诉过你训练了八百精骑，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
  “那你算这次战况如何？”
  “还用我算啊？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当然有信心了，我就憋着这股劲呢。”
  “那你就好好用这股劲吧。对了你怎么打算用这八百精骑呢？”
  “因为是初战，我舅舅让我跟着他一起。”
  “我给你一个建议啊。”
  “你说。”
  “要想完全发挥这八百精骑的优势，就不能总是跟着大部队行动。你可以跟大部队一起出发，但进入大漠之后就应该脱离他们，否则你会被他们拖累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脱离大部队？”
  “因为你比他们都快，所以应该做一支奇兵。对了，你去过西域没有？”
  “最近去过了。”
  “那你应该知道他们的王庭在哪里。你的目标不是打正面集团军战役，而是偷袭，奇袭，奔袭，出其不意，直插入他们的后方。”
  霍去病眼睛亮晶晶的：“云游，你这些话说得太好了！我一直懵懂着，不知道出征将如何，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你身为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你不用遗憾，可以一直把我当做你的兄弟看待。”
  “好兄弟！走，咱们找个清净地方喝酒去！”
  我跟霍去病找了一处山坡，虽然有点冷，但酒肉穿肠过，谈话又十分酣畅淋漓，却也不觉得冷。
  我们谈着谈着说到乌孙求婚的事情上，霍去病举着酒壶说：“虽然我们名为大汉，实际上对那些西域国家又是拉拢又是打的，不知送了多少财物和女人，从来没有理直气壮地拒绝过他们的要求。唯独你用一颗九曲明珠，难住了他们，让他们有苦难言。嘿，你不知道，我听说你在朝堂之上，用小小的蚂蚁穿过明珠，然后利利索索地走人，真是潇洒！可惜我没有亲眼看见，要是在当场，我一定要为你鼓掌喝彩！”
  “这有什么稀奇的，比起你将要建立的功业来，我这不过是小菜一碟。只是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得罪了乌孙国了。”
  “乌孙王子后来来到长安了。听说这个王子很是大度，对皇上说，他原本以为娶公主是报恩，没想到冒犯了公主。希望取得原谅。”
  “报恩？谁有恩王子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说是你救过这个王子，嗯，是在洛阳的时候。”
  “在洛阳我哪里救过人啊，我自己都差点报销了。”
  “我不清楚。反正听说这王子想要见你一面，以致歉意。皇上不知怎么想的，不让你们见面，说他代为转达就行了。”
  “这么说，我倒有点后悔了，答应嫁到乌孙去，也好过在这皇宫里过着活死人的日子。”
  “你原本就不适合在这里，皇上为什么不愿意放你走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我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不愿意。可他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才好？我完全不知道。我不是男人，不能成为他的谋臣，但更不可能成为他后宫中的女人的。这点我很清楚地告诉他了。可他还是晾着我，不让我好过。”
  霍去病沉吟了一会儿，说：“皇上有皇上的尊严。看来你冒犯了他的尊严了。”
  “也许是吧。我太直接。不知怎么回事，跟别人相处，我很容易就能让对方跟着我的思路走。面对皇上就不行，我任何心眼到了他那里都不堪一击。所以只好老老实实直截了当。”
  “你再聪明还能玩过皇上了？像我，别人都以为我是混世魔王，连皇上也让我三分。其实皇上是看到了我的实力，才迁就我的。要是我真混，脑袋早搬家了。皇上可没兴趣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