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青梅

游紫涵不知道这种风气是何时刮起。她只知道，阴柔派的男人若要论资排辈，那这个人不是鼻祖也是长老。
  “涵涵！”她一踏进出版社大门，就听见这道不算浑厚的嗓音。下一秒，她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Polo衫窄脚裤短靴的男人冲到自己面前。
  “我总算见到你真人了！”何家欢，这家出版社负责外文书籍发行工作的主管，亲热地挽起游紫涵的手，带她走进他的办公室。“你果然很漂亮啊！比照片视频那些都好看多了！”
  她笑意盈盈地接受赞美。在他办公桌前坐下，她又上下打量了坐在自己对面多年来只是在网上交流的他：“你的穿衣品味……还是没变啊。这条窄脚裤改天借我穿吧。”
  “讨厌！”何家欢嗔了她一眼，“我都说八百万遍了，我是正常的男人！”
  男人如果是会使兰花指抛媚眼外加跺脚的生物……那自己身边的两兄弟是不是该被归入女性的世界了？她因自己的异想而勾唇。
  “灏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他很想见见知名的摄影师本人啊！他可是他的忠实粉丝。
  她摇摇头，为他小粉丝似的举止表情而发笑：“他还有工作，走不开。”
  “这次又是去哪拍啊？”他很好奇。
  她偏首想想：“梵蒂冈吧。”
  “好！”他击掌，“等他这次的影集出了就立即通知我，我第一时间就冲去买！”
  “你自己就是做出版的，还要我通知吗？”她瞟他一眼。
  “哎，我一直想把灏的影集出版揽下来的。”何家欢话里尽是扼腕之情，“可这又不是我负责的，负责的那个又办不成事……”
  “好啦！”她听不下去了，抬掌阻止他的唠唠叨叨，“我今天可不是来听你表达对灏的满腔思慕的。”
  “怎么？吃醋啦？”他挤挤眼。但双手不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译稿和合同。
  游紫涵叹气：“我和灏不是……”他们认识也快四年了吧。他还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吗？
  “只要你答应就是的啦！”他始终不明白她怎么会没有爱上身边那个好男人。
  她默然不语。翻起合同和稿件，认真专注的表情一点一点爬上她的脸。
  何家欢也难得的停止了絮叨，等她看完。游紫涵把合同细则都看清楚后，才道：“这份合同怎么和上次的不太一样？”
  “现在金融危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家欢摊摊手，露出商人本性，“我已经帮你尽力争取过了，”他指指合同上的款项，“这个是最好的。”
  她扯扯嘴角，又看起译稿来。良久，她缓缓开口：“好吧。那这次就这么定了。”说罢，便拿起笔，在合同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他。
  “好。”何家欢也在合同上盖好章，“那……合作愉快。”他伸出手，满脸堆笑。
  “嗯。”她伸手回握，淡淡一笑。
  
  游紫涵抱着译稿走出出版社大门，抬首仰望湛蓝的天空，深呼出一口气。路上行人如织车如流水，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为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确实不该抱怨什么，能够维持这份工作就不错了。
  在回司徒家的路上，她经过一家超市，想起他家里那空空如也的冰箱，顿住脚步，拐了进去。与其自怨自艾，不如考虑今晚的晚饭。
  正在工作室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司徒澈，接起不知道是谁打来的骚扰电话时，口气非常地不好：“哪位？”
  他硬邦邦的语调着实让电话这头的游紫涵愣了一下，才柔柔开口：“我是紫涵。我想问你，今晚几点下班，要不要做你的晚饭？”
  司徒澈一怔，挠挠头，不知怎么转换语气的他，再开口时的音调有些别扭：“呃……我会回去吃。可能差不多六点吧。”
  “那好，我等你。”她说完这句便挂了。
  她温柔的嗓音和话里的含义都让司徒澈顿住，仿佛影片定格一般。良久，他才放下手机，敲起键盘，忘我地继续工作。不知道做了多久，他只知道当自己起身时，突然一阵目眩。他揉揉额头，眉头紧皱。放眼望去，其他人也陆续准备离开。
  正要走的小李，终于看见他起身，忍不住问：“司徒，你今天怎么这么拼啊？”
  他摆摆手，笑笑：“Boss案子接太多了。”然后目送对方离去，他再缓缓坐下，收好东西，离开。一如往日，坐车回到家所在的小区。
  看着万家灯火，再坚硬的心也会柔软起来。尤其是当这万家灯火里，有属于你的那一盏。
  家里不再黑暗孤寂，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容易让人沦陷。
  尽管这份温暖，是那么地短暂。
  
作者有话要说：……啊~最后一句绝对不是在预示着什么啊……放心吧。
……来更了……因为不更对不起催文的童鞋啊。 
                  两小无猜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正巧翻译到一段描写青梅竹马的英国童谣，游紫涵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就在旁写上李白那首长干行。
  因为她太熟悉了。她和他便是这最最俗套的青梅竹马。
  只不过，从来，他们中间，都多了一个司徒灏。
  或者不该这么说，这样对灏不公平。——他们，其实应该算是，三小无猜。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获得他们两兄弟的疼爱。自小就在他们的庇荫下长大的自己，甚少觉得孤单无助与彷徨。他们对她的好，让她忍不住想回报。所以，在司徒叔叔也离开之后，只有十六岁的游紫涵就自愿接下了照顾他们兄弟的活。
  尤其是，照顾常常是一人在家的司徒澈。
  他们像是在那一夜突然长大了一样，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叽叽喳喳任性妄为。就连假小子游紫涵也在蜕变。
  学着做一个斯文的淑女，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澈一开始还很不习惯呢。倒是灏，不管自己做什么他都支持。
  包括抛下一切随他去到陌生而遥远的国度。
  紫涵轻扯嘴角。当时真的是年少轻狂，只是遇上一点挫折，就不想留下来面对。自此逃避了五年，躲在灏为自己营造的避风港里。
  如果当时她学着逼自己正视澈不爱自己的事实，或许她现在就不会这般为难……也让灏为难。
  一直耗着他的大好光阴，是她觉得最对不起灏的一件事。
  那时，她为了什么而下了这个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呢？游紫涵放下笔，开始回想那段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彼时，她和司徒澈同在一间大学里读书。不同院系的他们也常常一起吃饭、上自习。每次紫涵的同学都会问这个高大男生是她什么人，她总是笑说青梅竹马。但心里，她总在期待，有一天澈会走到自己面前，告诉她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她。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开端是相似的暧昧地欲言又止，但结局却不是她想要的。
  那天，在外工作但偶尔会来和紫涵一起听世界史的司徒灏。下课了便和她去饭堂，等候姗姗来迟的司徒澈，一起吃饭聊天。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落座后放下餐盘，司徒澈便来了这么一句。
  早就饿了的司徒灏拿着筷子正准备开动，却听到弟弟飞来这么一句，心有不快。抬头想瞪他一眼，却诧异地发现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还有，难得一见的脸红。游紫涵在心里多加一句。心跳开始忍不住加速，她直觉认为他这副模样一定不是要讲学习还是工作上的事。
  是感情。这个木头终于开窍了。
  她欣喜而又期待地等他说下一句。
  殊不知，司徒澈说的是：“我交女朋友了。是低我一届的师妹。”唇边的笑意很明显，“本来今天想带她来见你们的，可惜她还有一节课……”
  他还在说什么她已听不见了，她只是盯着他的嘴一翕一张，但耳边却好像在逃避什么般不愿去听。
  司徒澈交了一个女朋友……这句话一直在紫涵的脑里回放。放在桌下的手开始发颤，她曾经想对他说的话在心底千回百转，但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只是因为一个相似的开头，而做出了错误的期待，得到一个让她心痛的结果。
  她还能说什么呢？
  把手边的汤拿起来泼他吗？还是骂他脏话，又或者夺门而出？
  不不，这些现在的她都做不到。她早不是以前那个恣意妄为，大咧咧不顾后果做事的游紫涵了。现在的她只能强打镇定，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给他回应。
  “那改天真的是要带她来让我看看啊。”她说。
  她根本不想看，不管是那个幸运的女孩，还是澈此刻流露出的幸福的表情。
  没有注意到紫涵有什么不妥，只觉得她比平常还要安静，司徒澈快速地吃完，就丢下一句“我去接她下课，先走了”而后疾步离开。
  目送弟弟远去的司徒灏，把目光放回自己面前的紫涵身上。“吃不下，就不要吃了。”那些饭菜只是被她拨弄过，但却没多少减少。
  紫涵置若罔闻，犹自舀起一勺饭，往嘴里送去。
  淡而无味，还有点苦涩。今天饭堂师傅是失了水准吗？为何每个人都来和她作对？为何每件事都这么不顺心……
  豆大的泪珠自顾自从眼角里涌出，滚落，滴在桌沿上。
  “没想到平常冷酷无情的司徒澈，也会有这样一天，像个白痴小男生一样去等女朋友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