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心

  “早，宝贝儿！”他冲她弯弯笑眼，轻柔地吻她。
  她看着他，一夜酣眠将她的双眸洗得越发清亮。
  “早，老公。”她痴痴地看着他，欲语还休，“老公……”
  “嗯？怎么了？想说什么？”他鼓励地看着她。
  “老公，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回忆着，“我把你昨晚上给我讲的故事做到梦里去了，感觉特别特别真实，就好像是咱们亲身经历过的事一样。”
  “是吗？”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的浓情绵长缱绻，粘稠得再也化不开，“你都梦到什么了？”
  我都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你，也梦到了我自己。
  所以，我所梦到的那一切，难道真的是我们的前世吗？
  那么，亲爱的，让我告诉你，我们在前世，果真也是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下一世会是怎样，但在梦里，我们的前世是幸福地相爱着的。
  我忽然听懂了你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奇怪的情话和誓言。原来你已经爱了我不止一世，你的上辈子是我的，你的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也都是我的。
  原来你一直都记得，记得我，记得我们的爱情，你一个人，守着我，守护着那么多的回忆，守望我们的爱情。
  觉远，或者……乐怀？我真抱歉，抱歉我不记得你，抱歉我不记得那么多的往事。
  可是，假如真的可以生生世世幸福相爱，那么，我们不需要前生的回忆，今生今世便已够了。到了下一世，就连今生的回忆也不再需要，因为我们反正总是活在我们的日子里，身前生后所铺满的也都是我们的日子，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没有太早或太迟。
  所以，是的，我相信，我现在相信了，你的下辈子也会是我的，你的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会是我的。
  我们会一直这样相爱下去，幸福，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番外一
  高二结束高三即将开始的这个暑假，林西子的出国手续还在办理当中，因此她仍然去学校参加本年级的补课，也正因如此，她马上就要走的消息及时地传播到了所有同学当中去。
  这是一个暑气蒸腾的午后，暴烈的阳光如水银般倾泼，熏得人蔫蔫的没有办法从午睡里完全清醒过来。林西子刚到学校，还没走进教室，就被俞乐怀堵在了走廊上。
  她脑子里还有一点昏昏沉沉的，抬起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倔强的眼睛一如往日恶狠狠地瞪在线条粗硬的脸上，凶神恶煞的样子，多么讨厌！
  她懒得理他，低下头想要从他身旁绕过去，却被他跨开一步再次拦住了。
  “干什么你？要怎么样啊？”她没好气地、又有些无精打采地问。这副语气使得她听起来很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好像眼前这个人如同一粒沙尘那么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果然，俞乐怀马上变得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他忍耐着，低沉的声音被压抑得有些嘶哑：“你……真的要去美国了？”
  林西子有些明白过来了。她抬起头，大大方方地直面他的视线：“对呀，又怎么样？”
  俞乐怀铁黑着脸，牙齿被咬得仿佛马上就要咯咯作响，一副磨刀霍霍想要吃人的样子。他几乎是暴吼了一声：“你别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像是有点乞求地问了一句：“干嘛要走？”
  林西子轻蔑地嗤了一声：“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还你说了算啊？”
  说完，她就打算闪过他往教室里走去。
  俞乐怀一把拉住她：“当然有关系！”
  林西子愣住了，竟忘了挣脱他的手掌，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十七岁的男生高高突起的喉结在脖子上隐忍地滑动了一下，他卑微到近乎于低声下气地、却又坚定到绝然是毋庸置疑地，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你！”
  林西子感到满世界的日光都轰然扑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人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仿佛转眼就要蒸发掉。譬若将死的恐惧瞬间俘获了她，她扭身就逃，一下子挣脱了俞乐怀的掌握。
  然而直到跑进教室里，在座位上坐到上课铃响，她脱缰般的心跳也未曾平息，身上忽冷忽热，一层鸡皮疙瘩之后就是一阵失控的战栗。
  她害怕极了，怕自己是不是病了。
  更怕自己是不是要疯了。
  有些事情，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尽管她一直当自己是不知道。
  高一那年，她是校图书馆的管理员，值班的时间在周五下午，那时候全校都在大扫除，所以相当一段时间里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人来借书，他们那些值班的同学竟然可以在图书馆里打打闹闹。
  那天她们几个女孩子下课之后，就是追打笑闹着你推我搡地往图书馆去的。凌醒在和她一起值班的同一批人里，已经先到那里了，林西子她们跑到图书馆门口时，他正在往外走，正好遇见林西子被另外几个女生追着要咯吱她。俩人迎面撞上，为了不会头破血流，林西子赶忙刹车，那样一来就稳不住了重心，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旁边栽倒。
  凌醒连忙伸手扶住她，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求救：“快，凌醒，她们要咯吱我！”
  凌醒抬眼看见几个冲过来的女孩子，赶快把林西子往自己身后一收，假装义正言辞地轰赶她们道：“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时候已经开始有一点关于林西子和凌醒暧昧的传言。中学生对此都最是敏感，那几个女生马上就觉得不能再插在中间坏了两个人的好事，就扮着鬼脸走了。
  凌醒和林西子相视一笑，然后林西子刚回头要到图书馆里去，迎面就走来了主管图书馆的老师。老师见林西子就在这儿，顺便就吩咐了她一声：“林西子，你来得正好，还书处的书已经积了一部分了，把它们放回原位去吧。”
  林西子答应着，去还书处一口气把十来本书都拿了，叠了高高的一摞，她双手托在下面，上边用下巴顶着，很有几分艰难地快步往阅览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俞乐怀从里面转了出来。林西子一看见他便有些愕然。这是个根本不读书的家伙，而且又不该他来值班，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容她多想，俞乐怀黑沉着脸不无恶意地就撞了过来，林西子“哎呀”地惊叫一声，本来就危危险险摞得太高的书哗啦一下摔了一地。
  她气坏了，一边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捡书一边回过头去骂他：“俞乐怀，你什么意思嘛你！”
  这一回头，就看见刚才走出去的凌醒这会儿又回来了。他显然已经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却只是轻轻地瞟了俞乐怀一眼，就一声不吭地过来帮她捡书了。
  林西子正火大，见他过来，满肚子的气一股脑全撒在了他身上：“凌醒，你怎么回事呀你？刚才还会帮我，这会儿真有人欺负我了你怎么就缩头乌龟啦？”
  凌醒不愠不恼，只抬头看了看她，就又重新垂下脸去，轻声说了一句：“刚才你们只是闹着玩儿，我当然也不妨陪你们开开玩笑；但是俞乐怀不一样。他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真的欺负你，”他顿了顿，“西子，他是喜欢你。”
  西子，他是喜欢你。
  俞乐怀是喜欢你。
  ——我喜欢你！
  林西子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嗡嗡直响，整整一个下午的课，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暑期补课没有课外活动，也没有晚自习，下午四点多钟就放学了。林西子照例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往窗外看，见颖卓走过来了，便迎出去准备跟她一起回家。
  然而刚走到门口，一串脚步声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从身后逼了过来。
  林西子后背一僵，没敢回头，倒是颖卓惊讶地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笑道：“西子，我今天跟凌醒走，就不跟你一起回家了哈。”
  话一说完，她就往前面凌醒的背影追了过去，他们是男女朋友，林西子对此一点反对的立场也没有。
  她咬牙转身，果然正对上俞乐怀紧抿嘴唇的样子。
  不断有后来的同学从他们身边快步绕过去，还回过头来嘻嘻哈哈地朝他们看了又看。林西子原本还指望俞乐怀在这当口发发飚，叫他们不敢多事，不料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似的，只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想了想，回身往教室里走。
  他马上就跟了过来。
  她止步，他也立即停住。
  她回头往楼梯口小跑着冲过去，他也用同样的速度跑了起来。
  林西子都快哭了，索性停下来：“你老跟着我干嘛呀？”
  他的回答简短而有力：“我喜欢你！”
  “你……你小声点儿！”林西子一着急，也顾不上羞恼了，只担心被老师听见了可怎么办。
  他接到命令，便谨遵圣旨压低声音再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林西子的心里涌上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梗塞得难受，又憋闷得奇诡，连心脏都有些不敢跳动了，好像此时此刻随便什么举动都是恬不知耻。
  她无计可施，只好不理他，继续走路。
  他则继续跟着她，仍是像刚才那样，亦步亦趋。
  一口气走到校门外，林西子有些不敢往前走了，看他这架势，不会真要跟到她家里去吧？
  她懊恼地停下来，他也静静地待在身边，她不说话，他也不说。
  而她一说话：“俞乐怀，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他就是那一个回答：“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