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孤酒冷待花残

第68章


那么我就成了伟大的炮灰一号,多厉害?”
    小然稍稍别开头,不想看到二强子强颜欢笑的表情。
    喜洋闭上眼,心头里浓度无比低的同情被浓浓的恨给中和干净了。终于看不过眼的西国守护神白虎跟最强的朝月,哈,这是叫他乖乖举起手投降不要再捣祸?让他们把自己修理一顿然后再次离开师傅?哈!
    喜洋猛然睁开眼,撕破喉咙般大叫出声,摇晃着身子,竟然站了起来。二强子挑挑眉头,喜洋便又一次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血。
    喜洋艰难地抬起头,他全身的骨头都在不断地颤抖。
    喜洋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对着鹤姚的灵魂说,“师傅,师傅。你等着——喜洋现在就来救你。”
    喜洋重新捡起他的剑以充当支力点,颤巍巍地向着那灵魂伸出手,哀哀切切地唤着师傅。这个动作太过艰难以至于喜洋的牙齿全部打颤了。小然见了,有点害怕地退开几步。二强子叹气说,“小然,让鹤姚跟他聊聊吧。”
    小然看着凄惨的喜洋,抱了抱怀里的灵魂。
    二强子说,“小然。”
    小然低头,翻了翻个手势,鹤姚的灵魂慢慢成型返回鹤姚的原始形态。
    二强子说,“喜洋,你看清楚,他的灵魂形态是鹤姚,不是朝歌。”
    喜洋根本不会听——如果不是师傅,他追逐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他还苟存又是为了什么?
    喜洋咧嘴笑,“师傅……”
    鹤姚低声说,“喜洋,你不要再让我更加恨你了,把小依还给我吧。”
    喜洋愣了,转而大笑。师傅恨他有什么不好?他终于真正地让师傅把他放在心上了!他干的一切也值得了啊!“师傅啊师傅,看来你不继续恨我也不行了啦!省省吧,那小皇帝的灵魂已经被我打入轮回了!就跟那个依然一样!”
    鹤姚竟然有一种错觉,他在这没有身体的情况下感觉到何谓浑身冰冷。
    喜洋从他师傅的灵魂波动里感觉到何谓绝对的憎恨,他笑了。只是在认清这个事实的同时,莫名其妙地他觉得心口那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再一次摔倒在地。
    二强子上前,叹气,“走吧,喜洋,既然够了就跟我回去吧。现在回去还应该不会被月儿折腾得太死。”
    喜洋默然松懈,准备被二强子带走的时候说,“等等。”
    喜洋扭过头说,“师傅,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地恨我,好不好?”
    小然被这跟BOSS复活宣言无异的话给哽到了。
    鹤姚直到喜洋被二强子带走也没有说话。
    在遥远的地方,或许正举行着一场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战争,但无论是哪一方胜利这个世界都不会有变化,因为有力量的人不允许它变化,战场上流出的血对历史来说于事无补。
    在皇殿里,导致这场战争的一人一鬼倒是优哉游哉与我无关的架势。
    小然回头,眯起眼举起手,向着目无表情的鹤姚灵魂,有一瞬间想:是不是只要现在我毁掉了他,一切都会终结呢?
    小然终于开口说,“爸爸,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臭小子他已经……”
    鹤姚悬浮在空中,最终说,“算了,你把我也一样打入轮回吧。”
    小然快速地说,“爸爸,刚才我对喜洋说的话都是假的……”
    鹤姚更加快速地打断说,“我知道。只是为了更好地要挟他,不是么。”
    二人沉默。无论是真是假,没有影响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鹤姚说,“还是放我入轮回吧,这辈子活得太累了。而且我想去找小依。”
    小然说,“可是谁知道那个变态把小依放哪里了,世界太大了……”
    鹤姚说,“没关系,就像喜洋说的那样,总有机会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再次相遇。”
    “总有”,那是怎么的一个概念呢?
    小然独自走出皇殿大门,随意地坐在石阶上,托着腮随意地发呆。
    “总有”这词经常被用于“我总有一天会发财”“我总有一天会把她们给(‘哔——’)掉”等句型,其词义约等于“机会渺茫”。可是,就因为这个渺茫却还至少算有的机会,让人在这可怕的世界里还能勇敢地走下去。
    不过,能走到什么地方去呢?
    小然心里明白,只要轮回一次便不再是原来的鹤姚了,即使再次遇到小皇帝也不会有何触动。鹤姚求的不过是解脱,说难听一点仅仅是逃避罢了,逃避这已经不能挽回的现实。
    小然想,他倒好——关于他的故事已经完全结束了,那么,我现在该去那里呢?
    环顾四周,肃杀的皇宫冬景,苍白色的天空上连只鸟都没有。
    世界之大,竟无处容身。
     
『正文』终曲 余音
    大允眯起了眼,看见遥远的天穹上一只鸟都没有。
    这也是没法子的吧,这能饿死人的地方,鸟都不挑这儿飞。
    大允灵活地爬上树,掂量了下距离。树下不远处他弟弟阿戈打了个手势,大允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猛力一跃,像只巨大无比的猫,轻盈地落到篱笆内。
    待到户主愤怒地冲出家门时,大允跟阿戈已经背着一袋米利落地跑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跑过稀疏的小树林,弯腰跑过一间又一间的破屋,急急脚踏过被炎日晒得滚热的干硬田垄,偶然有些饥渴无力的人看到了他们,用攫取的目光看着他们身上的米袋,终究还是没有力气站起。
    终于到了家门前,大允看到弟弟瘦弱的背都快要被米袋压垮了,但还是咬着牙扛着,不由得赞许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背,然后微笑着打开门,大声说,“娘,我们把米带回来了……”
    声音在看到娘乱蹬的脚时戛然而止。
    阿戈想起了很久以前家里宰过的鸡。
    那时爹还没离家,娘逢节也会抓一两只鸡出来满足下两兄弟的馋瘾。在杀鸡的时候,阿戈都会笑眯眯地看着那只鸡扑腾翅膀被娘抓住的瞬间。
    现在,娘把自己用绳子吊房梁上,两腿乱蹬踢倒凳子的样子,怎么咋看咋像那只鸡呢。
    娘还是死了。
    立即反应过来的大允迅速地冲上前托起娘的腿,阿戈也赶上去帮忙了。娘不住地咳嗽,稍稍清醒了就使劲儿地用脚踢他们还未长宽的肩膀,铁了心的想寻死。大允被踢昏了倒在地上,没多少力气的阿戈没干得成什么事,就愣愣地抱着娘的一只脚,看着娘慢慢咽气的全过程。
    阿戈慢慢松开手,用手捂住脸。他想,这死的真的是娘么?爹死掉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娘不还是跟我们说要坚强地熬下去的么,怎么现在——
    阿戈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他娘的脸蛋,那像是随时都会迎风摇晃的铁青脸蛋。
    大允醒来的时候看到阿戈抱着头蜷在地上,抬头,看到娘还吊在上面,舌头伸了半截。大允想,他们终究还是被娘给抛弃了,大允挠挠脑袋,宁愿丢下两个亲生儿子也要死,这生活真的这么不能熬么?
    安葬娘的钱他们根本不可能有,好不容易把尸体取下来了也只能埋在草丛间放个石碑木牌什么的处置。也没有什么能拜祭的东西,只好两兄弟跪在小土坟前大半天以表孝道。大允想起以前,娘跟爹带着他们两去大地方玩,看到有做官的人坐着大轿子过道,所有人稀稀拉拉地回避。娘紧紧牵着他的手轻声说:都是命啊。
    大允喃喃道,“这是我们的命吗?”
    阿戈慢慢吞吞地说,“不满意这样的命,难道还能学娘那样?”
    大允闭上了嘴巴。
    阿戈说,“以前我听王假仙说,九辈子的苦命才能换来一辈子的大富大贵。或许——或许我们上辈子也过了好日子呢。”
    大允说,“上辈子富了你这辈子就满足?”
    阿戈说,“啊?总好过没有吧。”
    大允低声说,“上辈子的事情……关我这辈子什么事呢。”
    娘死了他们还是要活,活的法子是少但也不是没有,问题是你敢不敢试。
    大允阿戈壮着胆子跟了陈伯伯走了,因为陈伯伯说跟他走会有饱饭吃。到了很大很大的房子里,所有长得不错的男孩子站在一列,一个猥琐的中年人顶着大肚子把他们逐个逐个的看,看完了还要在脸上腰上摸一把。
    阿戈没懂,大允可懂了。以前他偷过一些大户人家,试过看到一些男孩子被凄凄惨惨地折腾。
    大允拉着阿戈说要走,阿戈看着满桌子的好饭好菜犹豫了。大允气了,一拳打在阿戈肚子上,骂道,“丢人的饭你吃不吃!要命的饭你吃不吃!”
    阿戈蜷缩着哭了,“哥——饱死鬼也比饿死鬼要好……我肚子好饿……”
    大允叹气,看着弟弟蹲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喊娘,想起了弟弟才十岁,很多都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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