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风三

  悠柠又问：「但您的境域看去不太像空间，更像水一样流动？」
  「水难道不是空间？」斩风反问道：「你可以把空间想象成水，水在紧密的岩石中流动的画面，和我们现在没什么区别，也只有液体才能穿越这种环境。」
  改变境域的规模，是斩风近来才领悟的能力。与半蚀人一战，对手利用不断填充的圣天力量高悬在半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刺激。
  固化的境域拥有绝对防护，没有任何死角，但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找到半蚀人和蚀人，并击杀他们，单纯的防御型力量已经不足以完成目标，毕竟敌人不可能总是自己冲入境域。
  这一点上，斩风和断戈一直在探讨，得到了一点点成果要想境域拥有攻击能力，只能立足于变。
  「变」这一字说易实难，网格状的力量脉络几乎是固定的，因此如何把这种脉络压缩到最小的层次，这样即便整体空间扭曲蜿蜒，力量脉络本身的结构却是不变的。
  天空看上去蓝蓝的，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说它什么也没有却又不对，因为天空拥有很多奇特而又隐匿的力量，以至于能发出雷鸣、射出闪电、布置密云、降下风雨、掀起风暴。
  世界没有任何空间像天空这样随意徘徊于虚实之间，天空是虚的，因为虚所以才能藏实，境域只有达到天空的境界才能游走于虚实之间。
  变与不变，正是虚实之道的体现，如何找到平衡、掌握平衡，便是其中的关键。
  当斩风思考的时候，断戈依然代替他成为教导者。教授一个人类少女并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他只是因为很想看一看信仰的力量会不会在修炼的过程中产生效果。
  「您的境域与我想象中的空间不太一样，感觉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任何力量，但外层那薄薄的光晕足以说明空间布满了力量。」
  「那是因为层次。」断戈毫不犹豫的抢答。
  「层次？」悠柠发出疑惑之声。
  断戈道：「那些空间只是一团力量，或风或火，或雷或电，强度依然在于力量释放的形态，但你身边这个空间……你看到力量了吗？」
  悠柠看看四周，摇了摇头，感觉上有力量存在，却无法捉摸。
  「这就对了，那些低层的空间，力量是单一，而且不受到空间拥有者的控制。正如法阵，力量如何释放，如果收敛都是固定的，火属性的法阵，释放的就是火。」
  「难道这个空间就像我说的那样，成为力量源了？」
  闻言，斩风便把生命之花送到了境域的中央。悠柠一看就明白了，生命之花似乎发挥了内府或是丹田的作用，而且效用强大百倍。
  斩风道：「这个空间更像天空，天空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却可以变化出风雷雨电。提历斯城战役你亲眼所见，那些被杀的人只是进入了这片空间，空间没有释放出任何攻击他们的力量，但他们却死了。
  「力量在空间内有它的脉络和轨道，低层次的空间只是让固定的力量进入某一片空间脉络，并成为主导力量，就像法阵。而现在你所在的这个境域，我的力量并不只是主导了脉络，而是击毁了原有的力量脉络，形成独有的力量脉络。」
  「建构自己的力量脉络！」
  悠柠悚然大惊。如果说，空间力量源只是一个构想，那么力量脉络的存在就是那个构想成为现实的基石，力量从力量源释放，透过脉络送到需要的方位。
  在人界时，她的身边曾经聚集过成千上百的武士，他们每天说的都是绝招、劲气、内息，说的是一招之内克敌制胜，说的刀法、剑技如何沉稳、如何灵巧。即便遇上了赤炽和遥猎这两个另类，但把一系力量发挥到极致便是他们的最高境界。
  可现在，被神选中的同伴却展现出超越了好几层的高超境界！
  力量不再是单纯的释放和收缩，而是成为构成空间的元素，可以想象在这样一个空间，任何外来的力量都会与崭新的力量脉络形成冲突。
  如此一来，任何攻击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而由于空间的力量脉络不同，外来的力量除非摧毁整个脉络，否则根本不可能对本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悠柠惊叹道：「有了力量脉络……岂不是真的可以做到绝对防御？」
  听到斩风的话后，断戈压抑住内心的惊讶与震撼，沉重地回答道：「没错，这才是真正的绝对防御。」
  平静的声音传入悠柠耳中，立时化成了炸雷，「绝对防御」这四个字是许多人毕生追求的目标，可谁也不敢轻言自己做到了。
  对于武士而言，再高明的防御手段也总是有千奇百怪的破绽。刚才研究空间时她只想到它的结构，此刻才意识到它真正的价值。站在这样一个空间内根本没有死角，只有超越这个空间的力量才能摧毁它。
  在世界之内开辟出自己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内只有自己的力量才能流动，也就意味着当身躯被这样的空间包围时，任何攻击都不会直接攻击本体，空间会第一时间做出抵抗。
  「您不愧是神挑选的人，这种实力恐怕九界都屈指可数！」
  断戈没有回应，而被悠柠衷心赞美的斩风也只是点点头。现在的空间并不让他满意，这样的实力只高出半蚀人些许，面对更多的半蚀人时就会变得有些困难，他需要的是更高层次的领悟。
  拥挤的人潮厚达三、四十里，呈扇形围在关卡之南，斩风和悠柠虽然无视人潮，却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看到被称为「狂魔卫」的武卫队。
  关卡宽于三里，绝不是那种矗立了数十年的坚固要塞，只不过是一大堆圆木积累而成的木堆，所有圆木连树皮都没有剥下，上面还带着树枝、嫩芽，甚至是花朵。
  可偏偏这样一座关卡却挡住了洪流般的人潮，让数以十万计的逃难者望而生畏。每个人都知道越过这道关卡就是生存大道，可所有人都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斩风和悠柠一直感到奇怪，直到他们到达了人潮最前端，看到了关卡与人潮之间一条宽于五十丈左右的「血带」。
  数以百计的残肢散落在这条弧线的血带上，绿色的血液把大地染成了墨绿色。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气，凝重的杀气化成了一把巨刀高悬在血带上空，任何人敢越雷池一步就会成为血带中的点缀。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只有杀戮和血腥才能扼制生存的渴望。
  斩风一如既往般冷静，悠柠也没有散发过多的爱心，只要想到元魔人轻蔑的眼神，任何涌起的同情心都立即消散。他们是一个不懂得关爱的种族，既然如此也就没有理由对他们表示关爱。
  当然，两人都不认为这条五十丈的血带可以阻挡如此巨大的洪潮。生存是最大的本能，逃难者只是被血腥震慑了一下，当他们意识到进与退都是死路的时候，选择就会自动跳出来。
  三色花目轻轻转动，斩风平静的目光最后落在关城前那一整排狂魔卫的身上。
  在圆木之墙的衬托下，一身血红的狂魔卫赫然醒目，小山般的身影给人沉重的压力。由于没有眼皮，赤红色的眼珠子透着出凛凛煞气，让人心生寒意，血盆大口只是微张便有噬人的恐怕，更别说他们手上那把巨斧，上面甚至还沾着肉碎和血液。
  这根本就是一群屠夫！
  悠柠蹙紧了眉头，狂魔卫远比想象中更强大威武，单是这排士兵就已经散发出龙腾般的杀气，在关城上空凝结成片，甚至连光芒都被挡住了。
  虽然狂魔卫的血腥与强悍让数十万人寸步难行，但在斩风和断戈眼中，这和一堆骷髅没什么区别，他们需要选择的是杀与不杀。
  「你的意思呢？」斩风把选择权交到更擅于谋画的人手上。
  悠柠连片刻犹豫都没有，直言道：「站在我们的立场，绝对没有必要让逃难者轻松获得希望，虽然这片血带让人愤怒，但我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多少戾气和杀气，说明他们还没有感觉到绝望。」
  纵使阅人无数，斩风也不禁暗生感慨，谋略家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露出冷酷的一面，悠柠在这方面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突然，一阵寒意由斩风的心底冒起，自从回到人界，这种感觉非常罕有，上一次出现是不久之前。
  他立即望向左侧，凌厉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穿透了厚厚的人群，直插那危险的角落。
  悠柠感觉到气氛突变，惊讶地看了看他，赫然发现同伴目光投射的线路上，突然倒下了一大片身影，都是口吐白沬、人事不醒，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侧方人群则以为屠夫们再次出手了，慌乱地朝两侧散开，然而拥挤的人群使他们无路可走，只是掀起了一片骚动而已。
  她忍不住挪动到斩风的侧前方，想看看同伴究竟发现了什么，但当双目接触到斩风那怪异的三色花目时，心头如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停步运作，人也差一点昏倒。
  一瞥之威竟如斯！
  又是半蚀人？斩风的目光极富穿透力，在人潮汹涌的大潮中准确地捕捉到那个身影。当然，也只能是个身影，毕竟他没有千里眼。他从生命力跳动的幅度，可以看出那个身影所拥有的力量还在圣光女人之上，混在这样的人群中，大概也是一位监视者。
  他也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浓浓敌意，到了这种层次，想隐瞒行踪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斩风原本想压抑一下生命力，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确信半蚀人已经锁定了目标，那种像杀气一样的力量甚至附着在空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