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风三

  这和招聘没什么区别，谁给的代价更高，自然就会获得人才，圣殿不肯给最低层的信徒任何好处，但神教可以。只要把那些出身平民的信徒往士兵们眼前一放，他们自然就会明白神教的好处——有的时候，就算是神也会市侩的。
  海风卷着细浪拍着码头，一片水花溅了上来，引起了小小的骚动。骚动声也把斩风的思绪拉了回来，目光迎向刚刚从船上下来的调查团。事实上，调查团已经到了两天，之所以现在才下船是因为面子问题，必须有完美的迎接仪式才肯下船。
  斩风问过这座城的官员，从船到岸就没有一个人下船，他们怎么请也请不动船上这些高官。这让许多人都非常郁闷，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元魔族将军，暴乱之际选择退缩把他们放到了危险的位置，因此不得不来抢抱调查团的大腿。
  很快地，博努克也到了。他的身边除了赤炽和遥猎，还有庞大的官员队伍，几乎东南区中层以上的官员都到了，数目不下千人，像潮水一样涌在码头上，气势非凡，足以表现出迎接的诚意。
  仪式非常隆重，足足进行了至少两个时辰，直到下午才完成，船上的跳板随即放了下来。
  看到第一个踏上码头之人的身分，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青妖族！」
  悠柠、赤炽等人从未见过青妖族，看到长得与人类几乎一样的妖族，都露出震惊的表情，好在周围一片惊愕声，因此才没有被人发现。
  斩风凝视满头白发的人形妖，散开的长发已经垂到腰间，胡子也几乎到了腹部，瘦长的身躯显得非常精干。不过最让他在意的，还是妖人额上那颗镶在青色环带上面的一块红色晶石，散发着纯净的圣天力量。
  博努克完全没有想过被派来的是青妖族。来者气度非凡，眉尖那枚圣徒徽章非常显眼。那是圣师徽章，只有一百二十二位大圣师才有资格持有。
  瞬间，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像炸开一样。不是因为大圣师的地位，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力量与圣师徽章格格不入，他将成为圣光族第三位大圣师。
  此刻他所在意的是调查团的规格，大圣师的出现说明了圣殿总部的态度，表面上都动用了大圣师，暗地里的那支调查组肯定更强大，十有八九是圣子一级的强者亲自带队。
  其他官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在意的却是自己的安危。大圣师的到来，意味着西大陆地位最高的人也在调查团中，即便是博努克也无法与他们抗衡。这支调查团随时随地都能接管他们的权力，成为西大陆的新统治者。
  「卑职西大陆圣监副使博努克，参见大圣师。」
  虽然不太情愿，但博努克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不过他说的是圣光语，而不是元魔语，足以说明他的傲气。
  青妖人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目光从博努克脸上缓缓扫过，态度并没有因为圣光人的傲慢而改变。事实上所有大圣师都知道博努克在实力方面没话说，如果他有圣神力量相助，即便在大圣师中也能排在前十，甚至是前五。
  「我是札木莱，好久不见。」札木莱首先笑道。
  「您见过我？」
  「嗯！我曾去过圣光界游历，那时你还是地位崇高的大巫师。」
  博努克愣了愣，开始对这位妖族强者刮目相看。以前跨界旅行不比现在，札木莱大概是化成圣光人的模样潜入圣光界，这份勇气在当年来说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札木莱没有叙旧的打算，目光慢慢移向周边，很快就停在斩风和悠柠的脸上，似乎感觉到两个人身上传来异样的气息，让他身上的力量竟然控制不住地往外飞奔，仿佛前方充满了吸力。
  斩风依然面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坚冰。迎着札木莱的目光看去，斩风发现他的眼神就像丝一样细腻，有种绵里藏针的感觉，很明显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
  不过，札木莱没有再追查下去，提着他那根碧玉拐杖站在博努克身边，回首去看后面。
  人们的目光此时才留意到另一个正走下甲板的身影，同样来自妖族，却是一个兽系妖人。
  一张狐脸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尖尖的鼻子，灵动的双眸透出诡异的光辉，配上一身火红色的长袍。他的装扮与札木莱截然不同，缺少札木莱的优雅，多了一点粗犷与狂野，如此突兀的形象，立即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当然，没有比圣师徽章更明显的特征，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派出大圣师加入调查团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一次派出两位更是罕见的举动。
  博努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哪次调查行动有这种阵仗，看来这一次圣殿动真章了，神教的存在不知道还能不能隐瞒下去。
  尽管他知道斩风很强大，但他并没有把斩风放在更高的位置，而是列在大约圣子的层次。虽然整个圣殿的圣子屈指可数，但还没强到无视大圣师的程度。
  斩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多。这两个人的圣天力量明显不如半蚀人，但那不代表绝对力量，更多时候，圣天力量只是一个刺激剂一样的物质，而不是实质力量，正如附加生命属性的生命之花。
  海潮一阵澎湃，翻涌的浪潮一下便越过了海堤，朝迎接的人群暴洒而下。在场的人无不变色，虽说这么一点小浪伤不了什么，但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被淋这么一下，面子全没有了。
  就在此时，一片灰色突然罩住了迎接队伍的头顶，像是一块巨大的透明雨棚，只听一阵水动，击来的浪花全被挡了回去。
  正准备施展力量试图挡住海潮的众人，被这幕奇观惊住了。
  伫立在人群中的斩风自然看透了一切，灰影竟然有些像断戈的圣冥力，这让他颇为惊讶。
  圣殿组织虽然强大，却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在组织中几乎没有中层实力的人，不是没用的普通信徒，就是实力强大的圣师、圣子，这与圣天力量的存在方法有直接关系。
  因为圣徒无法把圣天力量转化为新形态力量来教授普通人使用，只能透过红色晶体，因此晶体的数目限制了超强圣徒的数量。圣冥力是一个突破，而眼前这股力量或许是另一个突破。
  断戈也认同了这个观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将逆神力量融合现实力量的难度。
  「你必须小心，这绝不是普通的力量。」断戈提醒道：「它和我的圣冥力不太一样，我是以圣……逆神力量为力量源，来强化冥力的，理论上就是在冥力外面包一层力量，和你说的附加属性一样。
  「但刚才那股力量却截然不同，几乎可以确认那是纯正的逆神系力量，我甚至可以感应到力量中跳动的核！」
  斩风大吃一惊，灰影的出现，代表圣天系力量完成了世界本土化这个层面的过程。
  同时，一股沉重的压力从他的脊椎侵入，即便强大到他这种地步，也有不得不在意的东西，「毁灭」是其中最在意一种。
  神与圣天两股势力，如果同时大量涌进世界，一旦世界力量架构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冲击，世界力量体系就会崩溃，任何生命都不能在失去力量的空间生存。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一片死寂。
  斩风用三色花目朝船头看了一眼，不禁愣住了。
  第三个走下船的身影，行动实在太慢了，但当他的身影还只是露出一张脸的时候，整个码头立时变得鸦雀无声。那是圣光族仅有的两位大圣师之一，圣光人眼中的皇者——阿骨度大师。
  阿骨度大师名副其实，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堆骨头，脸窝和眼窝都深陷，但因为眼眶没有肉，眼珠子却是向外突起，样子非常凶恶，第一眼看上去更像是鬼人。
  斩风从人群的惊呼声中知道了阿骨度的身分，心情却异常的沉重，并不是因为阿骨度是圣光族人，正是因为他是圣光族出身，压力虽不大，但麻烦却不小。
  圣光族如今基本上分成三块，一是在人界的阿玛特族；二是在元魔界的圣光族，但这里的圣光族虽多，却绝大多数都地位低下；最后一块就是位在圣光界的圣光族。
  按照博努克的推断，毒林并不能控制整个圣光界，依然有些幸运之族留了下来，但数目不会太多，而且会因为毒林的压力而面临许多问题。
  处于危难中的圣光族，原本是神教最好的传播对象。他们需要信仰，需要心灵的依靠，更需要拥有力量的感觉，而之前圣殿推崇的圣神无法赐予他们力量，忠实信徒并不多。
  但是，如果逆神系力量出现，神教的麻烦就大了，而且极有可能出现圣光族大分裂的局面。
  当然，圣光族并不是外扩型的种族，逆神系力量的散播更容易被控制。只是如此一来，神教和圣殿两股势力会更早发生争斗，神教绝对是吃亏的一方，还会引起圣殿高层的重视。
  斩风的眼睛一直盯着阿骨度，他的出现极有可能影响到神教的运作，如果让他察觉到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说前两名大圣师只需要谨慎和小心，这位圣光大圣师需要的就是杀戮。
  杀念悄悄无息地跳了起来，在海潮声中回荡……
  仿佛感觉到生命将要受到危险，阿骨度大圣师突然扬起了脸，朝人群的某一个角落望去。然而人潮汹涌，他根本看不清对方样貌，但可以确认的是那里曾经飘出了敌对的意念。
  此时，斩风退了两步。对手已经可以控制圣天力量，想必也可以感应到敌对力量的存在，过于接近很容易暴露，因此他选择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