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一梦千年

——二十七——
    傻了，傻了，我傻了，看着眼前棱角分明、面带浅红的脸我彻底傻了。我没幻听吧，他刚才说刘备对他而言重于生命，这完全明白，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他也。。。我怔怔看他，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他叹口气，缓缓道：“士为知己者死。”
    我绷直的身体稍稍放松，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盱眙如何？阿鲁他们可好？”我忽然想到他既已在此，那盱眙恐也不保。
    “两军僵持之际，吕布偷袭下邳，我等便出城援助主公，盱眙虽被攻破但无屠城之事，知言不必担忧。”
    我看着淙淙浅溪发呆，脑海中不时闪现那个总角少年临死前不甘的眼神，他与阿鲁应是一般大，阿鲁还活着，可他却死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孩子正面对着亲人的离世、死亡的恐惧。
    “为何世人皆为功名不顾一切，功名难道真如此重要？”我幽幽道。
    身边的人没有作答，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知言，大丈夫立于世。。。”
    我唰的起身，紧紧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听什么当立不世之功业，那不过是为杀戮、为野心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当以仁义为先。。。”他后面的话飘进耳朵，止住我逃开的脚步，我回身呆呆看他，“我主仁德，以人为本，我故投之，功名于我不过尔尔。”
    我不觉勾起嘴角，走近他，俯身蹲下，直视他的眼睛道：“我亦然。”
    他浅笑，与我对视，不过几秒又神色怪异地将脸别开。
    我这才注意，我的脸离他很近，不过十几厘米的距离，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阳刚之气，和着丝丝血腥扑面而来。
    我干咳一声，说道：“伤口已包扎好，我等速往白马湖与主公汇合吧。”
    “他奶奶的，吕布那宵小，大哥你好意收留，不想他竟做出背后偷袭这等无耻之事来！”还没进营寨便听见张飞的大声叫骂。
    “主公。”
    “子龙，你可是回来了。”刘备上前扶起赵云的手，然后看向我，“这位便是你举荐的乔书佐？”
    “在下淮阴功曹书佐乔晓拜见主公。”我忙行礼道。
    “子龙从未向我举荐过任何人，乔书佐是第一位，子龙又不惜违我军令定要赴淮阴救你，想你必有过人之处。”刘备盯着我，缓缓道。
    违背军令？！我惊讶，侧头瞄他，赵云低着头，一脸不自然。
    “乔书佐？”
    “啊，哦，子龙将军舍命来救在下不胜惶恐，然在下才疏学浅，并无过人之处。”
    “哎。。。”刘备长叹一口气，坐回案前，“如今，吕布夺我下邳，袁术大军逼近，我等何处容身。。。”
    张飞一听又来了气，“哼，我等杀回下邳，要那吕布小儿身首异处。”
    “吕布反复，世人皆知，今令下邳被夺，实乃主公之失也。”
    “宪和之言甚是，主公大意矣。”
    帐中另外两人上前言道，二人皆雍容风议，见礼於世。（注）
    “孙乾、简雍，你二人何以如此放肆！”张飞本就在气头上，听着那两位文官之言，甚是气恼，一手揪住一人的衣领，怒瞪道。
    “三弟，休得无礼！”“张将军！”刘备和赵云立刻出声制止张飞的举动。
    “张将军可有懊恼斩杀曹豹否？”我上前一步，仰头逼视他。
    他愣住，轻哼一声，放下那两人。
    “这两人大人所言极是。吕布反复，宵小之徒也，然主公不能料敌于先，以致下邳被偷，而后欲回军夺之，却进退失图，进不安袁术，退不合吕布，致使军队溃败，淮阴百姓惨遭屠杀。敢问，是否主公之失？”我直直盯着刘备，脑中满是淮阴横尸街头的百姓。
    刘备盘坐在案前，神情悲悯，“哎，然也，皆吾之失、吾之失。。。现下何往矣。。。”
    “求和吕布。”“东取广陵。”我微愣，看向刚说话之人，是个长须美髯的壮汉，正手捋胡须半眯着眼看我。
    这位应该就是关羽关云长，刚刚他一直在旁默然不语，怎么突然发话了。
    “大哥～”他上前一步，手提青龙偃月刀在地图上一指，“我等可整顿余军，沿白马湖东下广陵。”说完，又瞥了眼我，眼里满是不屑。
    我无语，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三国所有战事的过程，但是刘备最后向吕布求和得以驻军小沛还是知道的。
    “众将听令，立刻整顿旗下兵马，东取广陵！”
    “诺！”
    “报～～～禀主公，袁术大军现在五十里外。”
    “再探！”
    “诺！”
    “大哥，我等应如何对敌？”张飞驾马走到刘备旁，问道。
    刘备低吟片刻，忽而问道，“众位有何良策？”
    无人回答。
    “哎。。。。”刘备大叹，“吾之志何处图之。。。。”
    “报～～～禀主公，右翼军斥候传报，西北面三十里出现一马队，观之约百骑。”
    百骑？我不觉皱眉，百骑来做什么？若是夹击，也太少了吧。
    “是何人？”
    “尚不知，并未插军旗。”
    “再探！”
    “诺！”
    “大哥，不如我等与袁术于广陵一决生死！”张飞将手中蛇矛一舞，凛然道。
    “张将军不可贸然！”我急道，话刚说完，便迎来张飞一个刀眼。
    我抿嘴，我知你们现在都不会死，但是我不知道跟着你们的那些士兵小卒们何时会成为泯没在这乱世中的无名枯骨。
    “哼，乔书佐有何提议？”张飞从鼻子里哼气道。
    我摇头，“并无。”
    “大哥，速速疾行，取道广陵才是上策。”关羽在一旁捋须言道。
    刘备颔首，手中双股剑直指天际，大喊道：“众军疾行，速往广陵！”
    战鼓阵阵，震耳欲聋。乌云压境，暴雨将临。
    一望无际的军旗犹如蛟龙翻滚，赤色的“袁”字犹如嗜血的爪牙乱舞。
    “杀——！！！”关、张、赵三位将军大吼一声，驾马领军闯入敌军阵中。
    我骑马立于刘备身侧，紧紧攥着缰绳，全身微颤。
    关将军领百骑冲杀入敌阵左侧，手中青龙偃月刀左右挥动，刀锋所向，数人立毙。张飞亦领百骑由敌军右侧攻入，他大喝一声，双手持蛇矛一下刺穿三人脖颈，高举起三具尸身，猛力旋矛将尸体重重甩至人堆中，压倒一片。子龙将军率领步兵阻挡敌中军攻势，单手持暴雨梨花枪，只是一挑一个敌兵的头盔便落地，吓得那人跌倒在地，又使出连刺，另一人还不及反应就已倒地不起。
    “咚咚、咚、咚”敌军的鼓点突变，敌阵立时由玄襄阵变为鱼丽阵，重步以盾牌挡前，后排的长戈忽然从盾牌间隙中突出，阵中顿时人仰马翻，嘶鸣骤然不绝。
    “放箭！”手旗一挥，敌阵中一声号令。
    一时间，流矢箭雨遮住天空，遮住我的视线，只有马鸣人嚎呼啸。
    “呲～呲～”两声剑鸣，身侧的刘备拔出双股剑，剑锋直指敌军中军，“杀——！！”
    “主公不可！”一边的孙乾力阻道，“现下还是撤军退至海西而上！”
    刘备缓缓放下高举的剑，环视周围几位文官，闭眼哀叹。
    “呀～～～大哥～～～”是关将军的声音。
    他驾马急奔而来，身后的敌兵穷追不舍。他勒马回身，一刀横斩数人首级，背身立马于刘备身前，转头急道：“大哥速撤！”说罢，又扬刀策马，一刀竖劈向敌兵。
    “大哥～～”张飞此时也突围奔来，“大哥，吾护你离开！”
    “二弟、三弟！”刘备赶紧驾马上前，见两位义弟都平安无事，松了口气。
    “撤。。。”刘备无奈地令道。
    “驾、驾、驾～”张飞护着刘备冲杀突围。
    “乔书佐，快撤吧。”一边的简雍催促道。
    我急切地寻找敌阵中银白的身影，关、张两位将军皆以突出重围，赵云挡敌中军恐遇强势。我虽深知他绝不会在此阵亡，但是见不到那个影子让我的心揪得紧，前所未有的忧惧犹如此刻的乌云越聚越浓。
    “乔书佐？！”关将军一脸血迹，瞪着我，“还不速速离开！”
    “赵。。。。”我话刚出口，一根飞箭掠过我的耳边，一声惨叫。我回头，一个士兵手捂左眼，鲜血顺着箭涌出，把地上的一片新绿染红。
    我四肢僵硬，不能动弹。
    “啊～～～～”一声低沉的吼叫，唤醒了我所有的感知。
    我急急转头，不远处赵云腋夹数枪大吼一声，扭身一拧，枪杆被生生折断，又是一群敌兵持长矛围攻向他，他纵身跃起，一枪横扫，脚蹬刺来的长矛，回身又是一挑刺，矫捷的身姿宛若潜龙出海，翻身旋转于敌军阵中。
    马，是战马，我突然明白赵云为何迟迟没有突围，是因为他的战马已死于敌军的长矛之下。我紧握缰绳，夹紧马腹，驾马冲向敌阵。
    “上马！”我对着敌军中的赵云大吼道。
    他立枪腾空而起，一跃上马。
    “唆、唆、唆”一排飞箭射来。
    “贴紧马背！”耳边响起他急促的声音，我赶紧抱住马脖子，直至箭声消止。
    我慢慢直起身子，扭头看他，“可有受伤？”
    “无碍。”
    我瘪嘴，无碍，无碍就是有啦。
    “主公已往海西，有张将军在，应无事。”我低头，迎着风说道。
    “嗯。”
    “关将军万人敌，断后亦无须担心。”
    “嗯。”
    他左右舞动着手中的暴雨梨花枪，与围攻的敌兵厮杀，我手握着缰绳急驾突围。
    “不要！”我见敌阵中竟有一个不过１３、４岁的小男孩，忙出声止住赵云扫去的银枪，但赵云的枪尖早在我出声之前就已扫向那片敌军，我紧咬下唇，低头不忍见到又有小孩丧命于这战乱。
    惨嚎声传来，我微颤的手紧攥马绳，耳边赵云有些紧绷的声音传来，“放心，我赵子龙决不会杀害老弱妇孺。”
    闻言，我赶紧回头看去，刚才的那个小孩站在一片倒地的敌兵中，呆呆地看着我们的方向。
    我大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谢谢你，子龙将军。”
    我们一路策马奔驰至海西。
    老远就见到刘备一身是血，站在村口的亭中焦急地眺望，我忙出声呼喊，又扭头看向身后的赵云，见他面色惨白，双唇紧抿。
    刚驾马至亭前，刘备立刻迎了过来，我跳下马，拱手道：“主公，关将军断后尚。。。”
    “子龙！”刘备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话。
    我回头，见赵云倒在马下，背上插着三支长箭，背部的衣衫全已染红。
    海西是个极小的村镇，隶属于广陵郡。袁术占据广陵后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命吴景为广陵太守，自己引兵返回寿春。
    跟着刘备逃至海西的人马仅剩不到千人，但这对于一个小镇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消耗，没有屋舍、没有粮食、没有军饷，什么都没有，只有疲惫不堪、满身是伤的军士。
    “无碍，你伤重如此竟还说无碍！”我看着趴卧在芦草上的赵云，怒道。
    “这位将军，伤口并未伤及要害，静养数日便可痊愈。按药方服用，每日两服。”大夫的话却跟我冲着来。
    我瞪了那大夫一眼，一把拿过药方，“我去抓药，你好些躺着，不许乱动。”
    “本店没有此味药，请公子去别家吧。”
    “。。。。这条巷子里的药铺我已问过，这镇上可还有别家？”
    “并无，仅此三家。”
    “那附近可还有别的村镇？”
    “此去十里便是广陵，公子可去那问问。”
    “多谢。”
    我拿着药方，郁闷不已。现在也只能去广陵了，看着天将近黄昏，不知道到了广陵，药铺会不会已经打烊了。
    我跑回马厩，牵了匹战马，正要上马，忽然被个声音吼住，“即将入夜，你欲何往？！”是赵云的声音。
    我回头，见他正倚着门，瞪眼看我。
    我回瞪他，“你怎可起身，快些躺回去！”
    “何往？”他不饶地问道。
    我抿嘴，如实道：“药方差一味药，我欲往广陵。”
    “不可！”他厉道，剑眉紧皱。
    “有何不可，我定速去速回。”说罢，我跨上马，不理会他，疾驰出镇。
    我一路驾马奔驰，到达广陵时，正是日薄西山，城门尚未关闭，药铺也没打烊。找了几家药店，终于找到一家尚有些余货。我垫着药包，正欲出城，忽然从附近飘来熟悉的笑声，我抬头，对面酒家二楼的廊边，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正凭栏举杯，浅笑看我，正是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