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一梦千年

35 侨札之分


——三十五——
    不想周瑜做事竟是这般雷厉风行,第二日我去城北的茅棚送午食时,便已只剩下一些微染疫疠的老人和妇孺,向从人打听之下才得知昨日周瑜就将未被感染的流民遣送至附近的乡间村落,并自掏腰包按户赠予五铢,而后今晨又亲自监督,将重病者统一安置于城郊远离水源庄稼之处。
    我将午食分发给众人,正要离开,突然有一妇人手脚抽搐不止,一旁的小女孩吓得哭喊着唤娘亲。我赶紧跑了过去,想要按住那妇人,小女孩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哭着央求道:“姐姐,救救我的娘亲,快救救她!”
    “快入城唤乔公前来!”我任由那小女孩摇晃着我的手臂,却只能让从人去请乔公,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脉沉细数,邪毒深入,恐不久矣。”乔公边号脉,边悲叹道,“将此妇人抬至城郊重患处。”
    “诺。”
    “娘亲,放开我娘亲!娘亲~”细尖的童声哭喊着,带着焦急、不舍和愤怒。
    “大人,请教知言医术。”我走近乔公,不待他开口回绝,又郑重地说,“我确是不能承受生离死别的悲情,但我更无法承受目睹疾病死亡的手足无措。我想救他们,想竭尽所能地去救他们,而不是看着他们慢慢死去自己却作壁上观。”
    “哎~知言,就算是老夫亦有无能为力之时,欲救而不成的苦楚你又如何能明白?”乔公拍着我的手背,婉拒道。
    我轻轻摇头,看着乔公坚定道:“不能,然欲救而不得的悲痛我却深知。知言心意已决,请大人成全。”
    “如此,老夫亦无话可说。”
    “谢大人。明日起,知言可否随侍左右,同往城郊?”
    乔公看着我,微微颔首。
    往后的半个月,我白日随乔公同去诊治城郊的重患者,晚上便扎堆在医卷里。虽然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但有几个重患者竟慢慢有所好转,乔公也说这几人已无性命之忧,可转至茅棚中,这无疑使我倍受鼓舞,更加坚定了学医的信念。
    因为周瑜及时采取的措施,缓解了城中缺粮的危机,但也不能完全解除只能喝稀粥的困境,只得期盼着秋收之后,能多储备些粮食。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今年南方恰逢大旱,庄稼贫瘠、收成锐减,一场□□降临,江淮之间人吃人的惨剧时有发生,南下的流民不计其数,就连袁术的大军也不可幸免,其部曲陈兰、雷薄叛变,掠粮草奔于灊山,袁术的衰败已然无法逆转。
    居巢本就是小城,再加上久盼的收成只及往年的一半,养活城中的百姓都成问题,根本没有余粮供给难民。
    “公瑾,这位便是老夫曾对你提起于城北救助流民的鲁肃鲁子敬。”乔公捋着胡须,语带欣赏地介绍道。
    周瑜起身拱手道:“久闻大名,在下庐江舒县周瑜周公瑾。”
    “公瑾兄久仰。”鲁肃忙回礼道,“在下日前去往洪泽湖区散粮,昨日才归,听从人说起乔公曾多次来访,故而今日便不请自来,不知乔公可是有紧急之事?”
    乔公看了眼周瑜,点头道:“然也。”
    周瑜神情严肃,深深弯腰行礼,“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子敬兄可否相助?”
    鲁肃托住周瑜的手,言道:“可是因居巢缺粮之事?”
    周瑜默然颔首。
    鲁肃片刻也没犹豫,反握住周瑜的手,“在下仓中尚有3000斛粮食,现全数交予公瑾兄。”
    周瑜愣了下,而后感激地正欲向鲁肃行一大礼,却被鲁肃拦住,“公瑾兄,如今正值乱世,战火四起,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何以受此大礼。公瑾兄心忧百姓,在下深感敬佩,愿与公瑾兄定侨札之分。”说着,便要向周瑜行礼,也被周瑜拦下。
    两人相视一眼,四手紧握。
    “公瑾。”
    “子敬。”
    为了不让我的脑子里生出一些诡异的想法,我赶紧打断两人你侬我侬,呃,不是,相见恨晚的眼神,“鲁公子,不知日前可至盱眙?”
    鲁肃颔首,犹豫地问:“小乔姑娘可是在盱眙有故人?”
    “然,不知现下盱眙如何?”我起身,急切道。
    “哎,小乔姑娘请节哀,在下到盱眙时已是一座死城,其景象。。。哎。。。”鲁肃低叹摇头。
    死城。。。那阿鲁他们。。。我紧咬着下唇,泪水模糊视线,冲出了府衙。
    “小乔姑娘~”周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无尽的悲伤。
    我呆呆地坐在巢湖边,望着金光烁烁的湖面,脑海中阿鲁绽放着淳朴的笑容甜甜地唤我“乔先生”、坐在湖畔的芦苇丛中与我编竹笼子、一脸面粉冲我调皮地吐舌头、两眼映着烛光欣喜惊叹,过往的那些画面已成遥不可及的追忆,不可能再重现。
    身侧的麝香幽幽袭近,周瑜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静静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说道:“小乔姑娘,你曾言此乱世之下皆无净土,在下愿竭尽全力予你一片平静,你意如何?”
    我侧头望向他,金秋的夕阳下,他哀痛的眼眸中漾着坚定的祈望,清越的声音中荡着毅然的信念,“我必为你还天下平定,你可愿与我共进退?”
    我怔住,他深邃的目光将我的视线牢牢吸住,褐瞳中梨花带雨的我轻轻摇头,“我,我不知。”
    他微微叹气,将我揽入怀中,轻道:“你不必现下答我,不久后江西之地恐亦有战事,如今伯符已平定江东,过冬之后渡江至吴郡为宜。”
    我沉默,乔公和莹儿定是会往江东,鲁肃会因周瑜举荐开始他的仕途,而我也像是被线拉动的布人按着历史的剧本上演一场布袋戏。
    靠着鲁肃的慷慨解囊,居巢才勉强度过干旱饥荒,又在周瑜的治理之下,流民于宿井然,城中百姓生活、劳作稳定,并无抢掠之事发生。入冬以后天气渐冷,疫疠逐渐散去,居于城外的轻患者慢慢得以痊愈,周瑜便将其安置于众乡里。幸得眷佑,今冬并不寒冷,居于城外的少数未痊愈的流民没有出现冻死的情况,居巢在一片凝重中迎来了建安三年。
    “子敬,瑜欲往江东投奔吴侯孙策,你意如何?”周瑜立于大江之畔,握着鲁肃的手问道。
    鲁肃犹豫片刻,颔首道:“公瑾先往,待肃将家眷安置于曲阿后,必往吴郡拜会吴侯。”
    “如此甚好,瑜便在吴郡静候子敬。” 周瑜欣喜道,而后转身看着我说,“乔公、二位乔姑娘,在下因急事便先至江东,诸位路途之上请多加小心。”
    “善。公瑾,后会有期。”乔公拱手道。
    我垂目,微微欠身。
    “周公子请稍候~”莹儿语带羞涩的唤住要登船的周瑜,吞吐道:“请周公子将、将此物交予孙将军。”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香囊交给周瑜。
    周瑜含笑地接过香囊,拱手道:“大乔姑娘之意,在下必会转达。日前伯符来信言陈瑀使诈欲夺取江东郡县,遂遣兵剿之。伯符英勇,陈瑀之流不足道也,必不会有何损伤,姑娘敬请放心。”说着,目光不时飘向我。
    莹儿轻弯粉唇,目露钦意,微微点头。
    我呆呆地看着江面,直至船帆不见,才转身跟上莹儿。
    周瑜离开约半月后,乔公、莹儿和我随着鲁肃和其家眷一路沿大江东下曲阿。我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熟悉的风景,记忆飘向两年前,当时还是一身男装的我在皖县附近碰到周瑜,又被他和孙策怀疑是细作,一路将我带至曲阿,直至击退刘繇才放我离开。那时的我是何其地想要躲开他,然而现在却又回到了原点。凭栏远眺,远处的山峦跌宕起伏,缓缓后移,船舰顺着江水的流向划出一道长长的波纹,如同我的未来无法左右、不可逆转。
    “妹妹,可有不适?”莹儿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陶罐和一件皓白披风。
    我轻轻摇头,微凉的江风鼓起我的衣袖。
    “江面上风大,你只穿件襦裙小心着凉。”说着,她将披风系在我肩上,又将陶罐放在甲板上,看着柔声道,“周公子恐你染风寒引发旧患,临行前将他的披风交予我。”
    我一愣,手不觉地抓住披风,一阵麝香萦绕鼻尖,是何其熟悉的味道。
    “乔公,肃送家眷入城,请乔公与两位乔姑娘在此稍候片刻。”船泊在曲阿江畔,鲁肃拱手道。
    乔公颔首,待鲁肃随家眷离去,侧头看着我说:“知言以为鲁子敬此人如何?”
    我愣住,心中揣度乔公的意思,想了想,回道:“鲁公子性格豪爽大气,为人正直、乐善好施,乃仁义之士也。”
    “噢?”乔公捋着胡须,满面笑容道,“知言于子敬评价甚高。”
    “大人,知言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其他之意。”我看着乔公,微微摇头道。
    乔公怔了下,笑容更甚,抚着我的背道:“子敬胸有韬略,出众人之表,且为人方严,乃可托终身之人。”
    “大人~”莹儿听到这,焦急地打断乔公的话。
    乔公伸手止住莹儿,接着说道:“然知言之心老夫已看明,不知知言自己是否明白?”
    我一楞,垂下眼睑,轻道:“大人之意知言明白了,知言心中确是有困惑。”
    “有何困惑?”
    我抿嘴,犹豫道:“乃因知言心中有一关始终过不去,知言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地只关心他一人,对于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敌兵视如无睹,我、我无法只站在他的立场。”
    乔公或许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的表情明显怔住,目光悠远,而后轻叹口气,“如此,老夫也不便多言。知言你心地善良不忍杀戮,然义有大义小义,杀亦有不忍之杀,舍小义而求大义,以不忍之杀而换天下之大不杀,才乃真义士、真仁者,你且细细思量。”
    “知言谨记大人之言。”我欠身颔首,想到周瑜面对我质问他为何会来居巢时露出的些许失望和气愤,想到他以自家钱帛相赠居巢流民,想到他在巢湖边问我的话,他的确是求功名图天下,但同时也是心系百姓的,只是他有他的立场,对于敌人他决不会心慈手软。用不忍之杀换天下平定才是真正的仁义吗?我心中的天平不觉间开始倾斜。
    吴郡。
    “乔公、乔姑娘~”孙策一身戎装站在大江畔,枣红的披风迎风乱舞,眉目间笑意盎然,他的目光与我相碰,大惊道,“知言?!你竟是。。。。。。?!”
    “呵呵~”周瑜身着白色直裾,纶巾飘扬,好笑地欣赏孙策此刻的表情。
    我无语,周瑜早就知道我是女子,竟没有将我的事告知孙策。我欠身行礼道:“孙将军,小女子乔公之幼女小乔,先前对将军多有隐瞒,望将军见谅。”
    孙策又盯着我看了会,忽而仰首大笑不止。
    莹儿红着脸,晏晏行礼道:“孙将军早已认识家妹?”
    孙策望向莹儿,目光柔情,微微点头,而后便匆匆移开看向鲁肃,拱手道,“想必尊驾便是鲁子敬,久仰大名。”
    “正是,在下临淮东城鲁肃。”鲁肃微微拱手道。
    孙策表情僵了一下,命侍从将我们的行李搬上马车入城。
    刚一入城,孙策便邀众人去府邸用午食,鲁肃却借想在吴郡城中游览一番为由婉言拒绝,孙策顿时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阻拦,周瑜则在一旁笑得灿烂莫名。
    入府以后,孙策先和周瑜前去后堂拜见吴夫人,我们便去侧院屋中放好行李。不过半刻,春光满面的孙策就过来与乔公和莹儿说下月初的吉日吴夫人邀请共膳,莹儿听后目带羞涩,频频浅笑。
    “子布久候,策来迟矣。”孙策一只脚才刚跨进前殿,便朝里面一个青衣黑须的中年男子拱手致礼,态度很是恭敬。
    “主公~”中年男子立刻起身行礼,这人应该便是孙策以师友之礼相待的张昭张子布。
    殿上还有几人,孙权、程普、黄盖,和几个不曾见过的年轻武将,“主公!”
    孙策微微颔首,走上上席坐下,环视一圈,威严道:“孤为众将介绍,这位老丈乃庐江皖县乔公,膝下二女大乔、小乔。今日孤设宴洗尘,卿等不必过于拘礼,入座。”
    “诺~”
    我低头偷瞄上座的孙策,又看向两排的文武,暗暗感叹,不过二年不见,孙策同当年攻曲阿那会儿差别太大了,现在的他威仪肃然,一方诸侯的派头十足。余光瞄见右侧的莹儿正眉目含情地侧头看着孙策,我不觉勾起嘴角,莹儿很幸福,这比任何事都让我高兴。
    酒过半酣,其中一个年轻的武将请命舞剑助兴,孙策应允。
    剑光烁烁,那年轻武将,浓眉凤眼、器宇不凡,剑术亦是行云流水,孙策在上座看得不住点头,目露欣赏。
    “子明,近日剑术亦有精进。”一段舞毕,孙策拍手赞道。
    “谢主公!”
    子明?那岂不是就是白衣渡江的吕蒙?我又抬眼仔细观察他的举止,现在的他还只是吴下阿蒙,莽夫一枚,鉴定完毕。
    “伯符以为鲁子敬如何?”一直在一边饮酒没有说话的周瑜突然开口问道。
    孙策顿时脸一沉,不爽地挤出四个字,“恃才自傲。”
    周瑜闻言,轻笑不止,别有寓意道:“甚然,子敬才傲皆有,便看伯符如何用其才又待其傲。”
    孙策立时朗声大笑,无奈地指着周瑜,摇头道:“公瑾啊公瑾~来,且与孤饮尽此杯。”
    “诺~”
    一群大男人在酒宴上拼酒论天下,我跟莹儿无聊得很,两人便在一边窃窃私语。不聊不知道,原来莹儿与孙策在寿春灯会的时候便已定下终生,这次乔公来吴郡便是为了俩人的婚事而来,估计喜事也就在初夏之时。莹儿说孙策许诺她今生绝不会纳妾,只有她一人,我替他俩高兴的同时又为他俩难过,因为他们的爱情太美好,美好得连老天也妒忌了,才让它那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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