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辛大露

第9章


他手中那一枝梅花,幽香扑鼻。红瓣寥寥可数,珊珊玲珑;黄蕊千丝万缕,又是那般纷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辛大露的心,咯噔就动了一下。
  
  “多谢公子。”她踌躇了下,终究将梅花接在了手里。眸光流转,低头娇羞一笑,簪子上的珠花也跟着摇摇曳曳,在这寒冬荡起春日的浓情。女儿情思,她的声音也娇脆了起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颜。”男子好似一块美玉,表情是凉的,声音却令人心生暖意。他缓缓的吐出四个字,而后转身一跃而起,身影复没入墙内,风淡云轻。
  
  墙内白衣公子,墙上素雪红梅,墙下执花少女,这一切都好似一场梦。梦也梦也,梦不到相思愁。
  
  纵算相思愁,辛大露依旧夜夜回梦此景,不能自控。几番相思梦,可惜未相通。她多方打听了,那院子原来是贾相国的一个别院,贾相自打进了太师之后,常常去住。却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里面有一位姓颜的公子。
  也许,他是假名。辛大露心下笑笑,可还是忍不住为着这惊鸿一瞥,几番推却了娘亲的好意,几次拒绝了媒婆的说亲。她单方面守着一个假想的约,一守就是一年。
  
  直到一年多后,又遇着了颜公子。
  
  辛大露在街边的摊子上挑布。开春了,她想做件薄衫子,可布店里的价格都很贵,只有这些小摊子上卖的便宜,可质地却又不好……她挑着挑着,拿布的手却僵停在了半空。她见得一人,长发白袍,骑着马从身后经过,马蹄声一嗒一嗒,她的心也砰咚砰咚。公子的马去得远了,她的心也同蹄声一道暗淡了下来。
  
  “好久不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同梦中一模一样,就像涓涓细流。公子勒马回头来找她。 
  他还记得她。
  
  他双眸剪水,启声问她:“你是临安人?”
  “恩。”辛大露拼命地点头,心里好似化开了一块蜜糖。
  
  “呵呵,我是异乡客。”他连笑,也是这般地淡:“几次来临安,都没有好好逛一逛。今日得闲,不知姑娘可知这临安,有什么好去处?”
  “有,有。”辛大露推荐他去勾栏瓦舍看戏:“要说临安城第一个好去处,便是去看戏文。”
  他本来,就好似戏里那些传奇的公子,仙姿倜傥,风骨阔绰。
  
  “哦?那…不知姑娘可否为在下引路?”他身材修长,清清雅雅地一弯腰,一抱拳:“在下邀姑娘,与颜某一道去看戏文。”他说着,伸出手来,牵她上马。
  
  辛大露兴奋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不热,她却觉得握得好似火烫。坐在马上,颜公子的双臂环绕着她。他勒着缰绳,驱马前行。因此也将辛大露栓得更紧,几乎夹在怀中。她就势伏在他胸前,听不见他的心跳,却感觉自己的心蹦得厉害:觉得自己中的全天下的彩头,他邀请她去看戏。初遇、试探……他与她的交往,好像正按照才子佳人戏一出一出的来。
  
  春花媚,春鸟翠。春风多情,微微吹开辛大露的裙角。她自始自终,都娇羞地低着头,只敢偷偷拿余光扫颜公子:他的双眉,他的眸眼,他的鼻翼,他的唇齿……细细看来,件件都是他勾魂摄魄的武器。
  
  到了勾栏,他先下马,又扶着她下来,坐在一起听戏。一勺西湖水,歌舞沉醉。今儿的戏也顺着她,是唱的《流红》:前朝书生于祐在御沟中拾得落叶一片,上有题诗。于祐自此终日思念,于是别取红叶,亦和题诗二句,置于御沟上流,使流入宫中。数十年后,于祐娶宫女韩氏为妻。成婚之日,放知是当日之宫女,二人出示所藏红叶,相对而泣。
  
  这戏,辛大露听一次,便忍不住哭一次。戏终,她又暗暗拭泪,欲起身同其他人一起散去。却发现颜公子依旧端坐着,纹丝不动。他见她看着自己,便也看着她,抿了抿唇询问道:“怎么哭了?可是这戏不好看?”
  辛大露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她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却见颜公子早已起身,悠悠地上了台,塞了些银子,借了一具瑶琴。他起手一挥,如听万壑松声。券券而来,汩汩韵味。本来四散了的人群,又重新聚了回来。
  颜公子却依旧弹弹蹭蹭,仿佛置身世外,超然了万物,丝毫不在意底下他人的议论或喝彩。他只是给她一个人弹琴,博她一笑。
  
  辛大露觉得眼前一切景物都以朦胧,天地间只能清楚的看见颜公子一人,一步步越来越近。他凝视着她,眼眸之中,只有化不开的柔情万千。蓦然间,辛大露心底也变得柔柔软软,悸动不已。一片情深似海之中,什么都尽皆抛却了。 她想唤他的名,他的字,却发现自己只知道他姓颜。浑浑噩噩中,她出口叫他:“欢—”
  她欲与君欢好。
  
  颜公子一愣,旋即一笑,好似朝霞般在整张脸上渲染开。
  辛大露已然痴傻,她怔怔地,又唤了他一声:“欢—”。紧跟着,又嗔了一声:“欢—”
  怜欢敢唤名?念欢不呼字。连唤欢复欢,两誓不相弃。
  
  “恩,恩—”颜公子一声一声,低低应着她。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臂轻轻环绕上了她的腰肢。辛大露浑身都颤了起来,抖得厉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双颊通红,好似喝醉了一般。明眸顾盼,眼波欲流。想避闪躲开,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一点都动不了。
  
  她这份小心翼翼地娇羞,好像愈发刺激了颜公子。在物议沸腾中,他愈发将她栓得紧了。辛大露心里已是百转千回,颠倒缠绵。
  她觉得有一团火,从自己心底往外烧,最后燃尽了自己整个人。
  
  直到颜公子手轻轻地移开,只是柔和地望着她笑。辛大露依旧兴奋得难以自抑,她要赌一把,押一个宝:“公子,你会娶我吗?”
  她终究问出了口,而后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摘一段百科:
中国宋代兴盛一时的民间艺术演出场所“勾栏瓦舍。
南宋临安的瓦舍数量据各种史籍记载,共有24座。
《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记载:“惟北瓦大,有勾栏一十三座。”另外,临安还有那种“独勾栏瓦市,稍远,于茶肆中作夜场”。临安市民“深冬冷月无社火看,却于瓦市中消遣”。《东京梦华录》中称:“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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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颜公子没有立刻回答。他没有笑,视线一直停住在辛大露脸上,深黑的瞳孔不见光泽,让人一点也摸不透。明明时间那么短,却觉得好像数年那样长。
  辛大露睫毛轻颤,双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同他对视,目光里有忐忑,有焦灼,还有几许不知所措,全都无遮无拦地显露了出来。她无畏地又问了一遍,声音清澈见底:“颜公子,你会娶我吗?”末了,又复低下头,娇怯地轻唤了一声:“欢—”
  这是她的小聪明,她想讨他欢心,她想嫁给他,或者说,她想攀上他。
  
  其貌不扬的少女,每日过着平凡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众目睽睽下赐给她一个举世无双的公子有才有貌,能文能武。他的独特,他的温柔,他的富贵……于是他瞬间就成了她唯一的天。
  
  良久。
  “会—”颜公子突然应了一声。他还在看着她,脖颈上的喉结动了动,又添上一句定心的话:“在下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浅,比起允诺,倒更像是叹息。即便如此,辛大露还是听得心头一荡。不由得飞了他一个眼神,轻颦浅笑,回眸含嗔,羞脸粉生红。
  
  她同他一道执了手回去,颜公子手还是凉的,辛大露的手心却握出了汗。他们一路都没说话,辛大露不好意思开口,颜公子便一句都不先提。
  
  临到她家门口,眼见着就要分别,辛大露方才不好意思地说:“颜公子,我……到家了。”她觉得应该将手从颜公子手中抽出来,却舍不得。
  他却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自然而然。淡淡地看向了屋檐,眸中没有一丝变化:“这是你家?”
  “是—”辛大露的声音细若蚊丝,她怕他在意自己家屋小破旧,门第寒酸。
  
  “呵呵。”辛大露听见他笑了,疑惑地盯着他:她明明没有见着他笑啊,竟是幻听?
  “那我明天,就来这里提亲。”辛大露听得颜公子又说话了,这话明明字字铿锵,却让人觉得飘渺。她一愣,再反应过来,颜公子早已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更行更远,在心中的原野里生长起一片春草,随风轻摆,就像他飘飘的白衣。
  
  辛大露很兴奋,跨进门就告诉了她娘这个好消息。她娘恰巧刚同辛无知吵过架,泪痕阑干:她告诉自己女儿,她这是奇遇。但凡奇遇,都是来得快去得快。这般神仙似的公子,断然不会娶她。不过一时起兴心血来潮,随口允诺一个。一不伤财,二不伤身,三不伤心。
  辛大露却不听,她觉得她娘太世故。青衫再薄,她的颜公子也不会嫌弃她,不减这故事动人。
  
  第二日,她子时便起床打扮,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入睡。装扮好,便干坐着等。可一直等到又一个子时,街道从寂静到喧闹再恢复寂静,颜公子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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