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

39 邵禾


在邵禾进宫的前几天,我悄悄地对镜明吩咐着什么。我没有将此事交给善善,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不忍心那样做。
    直到邵禾准备进宫的前两天,镜明告诉我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抚着肚子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镜明会意就要退去,我还是忍不住叫了他吩咐道:“模样……总该是过得去的。别太伤着她。”
    镜明点头回答说:“还算是有模有样的。之后的事奴才也会处理好的。”
    所以在第二日善善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对我说有下人潜进邵禾的房间将她奸污时,我并没有感到太吃惊。善善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她不可置信地说:“总……总不会是小小姐您……”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善善突然间无比苍老地说:“小小姐,您怎么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啊……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讲,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那孩子一生都将处于这样的噩梦之中,这种感觉小小姐您不会不懂啊……”
    “够了!善你非说这些让我想起什么才了事吗!也只有这样做才能找到合适的替身。”
    “那至少可以事先告诉邵禾,至少她不那么恐惧……”
    “那样的她不会同意的!即便同意,她也会恨我……也许以后因为这件事背叛我,而我要她完完全全地感激我、忠于我。”
    “小小姐这样做纵然有自己的考虑,但是老奴还是觉得这件事对邵禾伤害太大,太委屈她了。”
    “你、我肚里的孩子、九珍……你们在我心目中归为自己人,外人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我重视的人过得如意,别人的性命和幸福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善你可以说我残酷自私,但我连自己都不在乎,何况是别人……”
    善善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奴实在想不出再指责小小姐的话。只望邵禾入宫后,能用别的东西来多多弥补她。”
    “这个当然。如果哀家没有挑中她,她一生将要过着落魄的日子,无论是里子还是外面她都没有。而这次进宫,她以后将何等风光。”
    邵禾进宫无疑在后宫还是朝廷都引来轩然大*波。但邵禾的怀孕,即便外人再怎样指责她未婚苟且、不顾廉耻,却没有一个人敢说阻止她进宫的话来。她是光明正大迈入后宫的,以皇子母亲的身份理所当然进入了后宫。
    刚开始的身份是修媛,并不算是太高的地位,在嫔中也只排了第六。这只是为了让她刚入宫时不要太让后宫感到威胁,好好保命,待生下孩子,以后晋升的机会将会很多,最后至少该是贵妃品级。甚至我心里觊觎皇后的位置,因为我想让我的孩子生为最正统的嫡皇子,底气十足地继承这大胤江山。当然后面则是权禹王不知道的心思。
    邵禾的进宫虽然经受了很多人的指责,但却没有多少人对此事表示怀疑。邵禾是我娘家亲人的事帮了我很大的忙。她们暗中议论我设计了一着好棋,就像孝宗时将南宫氏的女孩子安排进后宫一样,我再次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将娘家的女孩安排进新皇帝的后宫,上次的秋宴更让她们认为我是精心安排让娘家女孩迷惑皇上的。
    邵禾进宫时虽一身大红装,却难掩一脸的憔悴,不知是因为紧张、害怕抑或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
    待繁文缛节退去,邵禾到尔玉宫拜见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那样的虚伪,竟一脸关切和爱怜地环抱住她说:“可怜的孩子,事情哀家都听说了。”
    邵禾毕竟经历少,听了这一番话忍不住哭了,“太后,臣妾身子不干净了……对不起,您会不会嫌弃臣妾……”
    她不知道这样的经历才是我想要的。我拍拍她后背安慰道:“哀家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呢。那个脏人哀家已经叫人把他杀了,至少也为你出一口气。以后这宫中有哀家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提起那个人,邵禾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太后!”邵禾扑通跪下大声哭起来,“以后臣妾这条贱命就是您和小主子的了!”
    “快快起来。”我抽出手帕为她拭泪,并责备道:“以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你要时刻谨记你是怀有身孕,身子重的人。”
    我召来镜明,对她介绍说:“他叫镜明,是哀家身边可靠的宫人,等哀家离宫后,他会代替哀家照顾你。你还记得入宫前教你的那些怎样装扮有孕的事情吧,问起你和皇上以前的事情你也要说得滴水不漏,不要让后宫那些精明的女人看出破绽。有什么事情与镜明商量,他会帮你出主意。皇上那边还会拨给你一个知道底细的姑姑,生活上的事情可以交给她,除了她以外不要让其他人再近你的身。”
    邵禾听完认真点了点头。
    “除了不要被人发现假怀孕外,你更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后宫中一定有不少人想害你,吃的用的一定要让镜明检查过才好。你记着哀家说的,如果你意外死了,哀家答应给你家人的东西一件也不会兑现。还有,这宫中,除了哀家、皇上、镜明、善善和那位姑姑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哀家宫中的人。”
    邵禾没想过事情会如此复杂,异常沉重地再次点头。
    “今天晚上皇上会去你的庆芩殿歇息,你要表现出和他亲密的样子。”
    邵禾怔了一下,然后不知所措地揪着手中的帕子,“太后,臣妾害怕……”
    “你应该是一脸欣喜之色,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皇上不是那个男人。给哀家露出你的笑容来。”
    邵禾咧了咧嘴,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次日权禹王来时,我问他:“邵禾怎么样?”
    权禹王擦着手,回道:“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真可怜。见了朕不敢说什么话,昨天在床上躺着似乎一直在发抖。噢,朕就那么吓人?”
    我笑了,摸着他的脸说:“是呀,你那样不苟言笑,皇后与你都老夫老妻了,可是见你发怒却一句话都不敢接下去呢。也亏了你这张脸,邵禾进宫少了很多事呢。”
    权禹王被我逗笑了,不自觉说道:“能这样随意对朕说话的也就你和芙……”
    他意识到什么,突然就止住了。
    我也突然意识到他本来想说的是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知道每年夏日里的有一天他是绝对不会和女人同床共寝,即便是我。多次我抑制不住想向他询问尤妃的事情,但我最终没有这么做,我心想自己何苦将他心底里的人挖出来让大家都不好受呢。
    我们两人都变得有些不自然,权禹王转移话题讨好着问:“九珍现在那边怎么样?”
    “啊……啊,九珍好像逐渐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也是让我现在放心的一点。之前都是抱委屈的,现在写信的语气似乎渐渐开心起来。不过让我小小失落的是,她也很少再提到想家了。”
    “孩子么,总是看到新奇的东西就被吸引住了。况且她不说,不代表不想念你这个母亲,不是依旧在每个月写信给你吗?可见还是惦记着你的。”权禹王宽慰我说。
    “我明白。邵禾的事情现在我也不是很担心,除了姊不知会什么心情外,对其他妃嫔倒无大害,后宫的人现在待她还是很和善的。我现在想的就是准备好出宫的事,在外面健健康康地生下孩子来。”
    过了半个月左右,一切准备妥当,我终于以病邪缠身避方位为由搬移出宫。对于我的离开,后宫并未太生疑,一方面我称病已有了一段时间,另一方面后宫的注意力早集中在邵禾身上,皇太后怎样倒是无关紧要的了。
    在我离开的前几天一向沉着冷静的权禹王显得有些焦虑。虽然话语不见得增多,但不时开口问地都是离宫后细致入微的事情,这让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对孩子的重视。
    卜了吉日离宫,权禹王和后宫妃嫔纷纷来送,各自说了场面上的话,因为邵禾是我娘家的人,所以我特意表示对她的关切,说让她好好保重身子,待诞下龙儿会回来照顾他们的话来。
    这次出行我只简单的带了善善、苗医女及一些做杂活的宫娥太监,其余人留在了尔玉宫,由如意暂时接管善善的职务,统领后宫女官及处理尔玉宫的大小事宜,引来不少宫人暗中羡慕。
    因为并不是出宫游玩,又是以避方位的名义,所以乘坐的并不是往常的凤舆,只选了一顶宽敞不起眼的轿子,又派了两队侍卫沿途护送。从送行起权禹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是皇帝的严肃表情,直到我快起程了,他最后简短地说:“太后好好保重自己。”
    我望了他一眼,将诸多情感埋藏在心中,轻轻回道:“不用担心。”
    于是我就这样在一队人马的随从下离开了我一直生活着的皇宫,心中竟涌起了莫名的惆怅,我轻轻地将手覆在肚子上,安慰自己说我不是一个人呐。队伍走走停停,经过了四天的时间才到南郊行宫。
    虽然见多了宫廷的精致华丽,但来到南郊行宫时依旧不免让众行人惊叹一番。南郊行宫依山傍水,花草茂盛,空气清新,鸟鸣声幽幽不绝于耳。
    从颛福时南郊行宫就一直在扩建修葺,现大半已竣工完成,规模比之与穆宗来时壮大不少。我将自己的寝殿安排在了宫中最内处安静的地方,除善善、苗医女外其他侍者都住在外围,对外称需要静养而严禁外人随意走动。
    在南郊行宫的日子里,我仿佛处于世外桃源,以前的种种似乎从未存在般,也不曾记起自己还是皇太后的身份,每日过着闲散清淡的生活。只有时如意、镜明和形单等人汇报宫中情况的书信会将我拉回现实。听说宫中一切都好,后宫妃嫔们也没有为难邵禾,权禹王对她也格外看重的样子。
    这也难怪,我想对于皇后及大部分嫔妃来讲,邵禾的出现避免了姊一人独断的局面,她们未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尽管心中对邵禾未婚先孕十分不齿。而姊,一向擅长静观其变的,也不会愚蠢到对邵禾肚中尚未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动手,所以此时我并不担心邵禾的处境。
    我和权禹王也在暗中通信,他的信上总是淡淡的散发出奇楠香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味道让我如此着迷。权禹王的信上总会附上一朵宫中御花园盛开的花儿。我则在信中对他讲述我日渐隆起的肚子,一对在山下居住的老夫妇和膝下八岁的孙儿,老者以砍柴为生,他的孙子脸圆圆而红扑扑的,经常说些童言无忌的话,还有山腰上的一所僻静的尼姑庵。
    我和权禹王在互相诉说着思念。我以前一直觉得与他在一起,多少有些身不由己、虚与委蛇的意思,心中总是有所芥蒂。而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想念着那个人,不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想被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在怀中。
    想着想着,我脸突然一红,不知自己怎么涌起这么不知羞的想法。我收回心思,手习惯性地摸着我隆起有些明显的肚子,轻轻哼唱起从老妇人那学到哄她孙儿睡觉的民谣来。
    那时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透进来,屋子里安静而又温暖。
    “小小姐,您看谁来看您了。”不知何时善善走了进来,含着笑意禀告道。
    我心一惊,向门处望去,站在善善身后却高她一头的,虽然穿着一身平民的朴素衣裳却气宇非凡,那不正是我刚才念念着的人吗。
    我不管不顾地扑到他的怀中,权禹王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搂住。
    善善早已知趣地退下了。
    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吧。
    权禹王捧起我的脸,急切地说:“让朕好好看看你。两个多月没见了……你似乎长胖了些,也重了不少。唔,应该是我们的孩子在长大。”
    我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点头道:“是的,是的,我们的孩子它很好,越来越重了。”
    我们直视着彼此,仿佛干柴烈火般,我想我们想的应该是同样的事情。
    权禹王也有几个月没有碰女人了吧,他狠狠地吻住了我。我环绕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我们撕扯着对方的衣服,发出急促的呼吸,直到最后权禹王反而迟疑下来,“不行……朕怕伤了孩子。”
    我却已意乱情迷,喃喃混乱说着:“别管它,别管它……不会有事的……”
    权禹王最后将我放在上面,像告诫自己般说:“轻轻的,朕只轻轻的……”
    我们并躺在床上,微微地喘息着,权禹王略有担忧的问:“没有事吧?”
    我摇了摇头,然后侧过身跟他说:“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孩儿的名字。”
    “这与朕不谋而合。朕这几天也在翻阅典籍,但还没有找到中意的。你有什么好的字选吗?”
    “就叫雾儿好吗?”
    权禹王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个晨雾寄托着我们的感情,于是点头赞同道:“雾儿,戈雾,好名字,好名字。”又说:“古代文人墨客有许多咏雾的诗句,其中朕很喜欢唐代李峤的诗句:曹公迷楚泽,汉帝出平城;涿鹿妖氛静,丹山霁色明……”
    我接着他的诗吟道:“类烟飞稍重,方雨散还轻;倘入非熊兆,宁思玄豹情(1)。”他牵过我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之后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散步来到山边,山脚下那对老夫妇的屋子已经燃起袅袅的炊烟,看来是要准备做晚饭了,老婆婆看到我很热情地招待,见了权禹王有些诧异,笑问我是不是我的夫君。
    权禹王欣然受了,而我则颇不好意思。又过了一会儿老者带着他的孙儿回来了,小孩子拿着柴棍乱挥一气,嚷嚷着以后要当大将军要见皇上,引得我和权禹王互看着笑了笑。权禹王一时兴起还像模像样地教了他几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权禹王便不得不乔装离开,两人自然是一番依依惜别。
    之后权禹王又悄悄潜来看我几次,每每都是行程匆匆,这样的别离却让我们感情更加的深厚了。
    我在南郊行宫度过了夏天、秋天和冬日,在小寒那天,院中赏雪时突然腹部剧痛,诞下一子。
    (1)选自唐代李峤《雾》。
    我筋疲力尽地看着躺在我身旁的小襁褓,心中有着欣慰。不知为什么在他未出生之前我和权禹王都断定他会是个男孩,我想他看到这个孩子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看着他,我又想起我死去的孩子承儿,不由得一阵悲伤,也不知道他以后长得是否就是承儿的模样呢。
    “雾儿,雾儿……”我忍不住轻轻地唤他。
    雾儿在我身边待了没有几天,就被善善悄悄地带回宫里去了。宫中那边邵禾早已做好生产的迹象,也请了善善家那边可靠人做奶娘,善善则以看望邵禾的名义回去。
    虽然善善回来说那边一切安排妥当,也带来权禹王的口信说让我养好身子,但我心中惦念担心孩子,刚坐足月子就赶回宫里,此时宫中已装饰一新,准备欢度元日了。
    太后凤体初愈,后宫为表示孝敬,纷纷亲自来接。我在内侍的搀扶下下了轿子,马上有宫娥将暖手的手炉敬上,我接过后环视四周,数月后再次回宫多了几分新的感觉,感到京都气候比照南郊要寒冷一些,此时皇后率后宫众妃嫔披着各式斗篷早已侍在一旁。
    站在最前面的是权禹王,他见了我向我隐隐点头,颇有感激的意思。
    “听闻太后凤体转安,朕深感欣慰,后宫众妃亦非常挂念太后。”
    “南郊气候宜人,顽疾竟也渐渐消散,又正逢一年喜庆,哀家怎么能不回来热闹热闹呢。”
    “应该的,应该的”,皇后笑着应声道,“这多半年太后不在,宫中少了许多情趣,此番听说太后凤体安康回宫,后宫的姐妹们都心中欢喜呢。”
    这次再见,觉得皇后端庄依旧,只是面容皱纹增多,鬓夹华发,已难言苍老之色,不由得惊觉女人衰老之快,心中亦对她生出几分怜情。
    “皇后说话一向是顺承人心的。”
    我表面与众人应酬着,心中着急的却是想早些见到自己的儿子。只见此时邵禾怀抱着一厚重的金色龙纹襁褓上前,略有腼腆地说道:“本是后宫姐妹恭迎太后,实在不适合带着孩子来吵闹,只是听说太后对小皇子非常关心,出生时更送了许多贵重礼赐,臣妾想一定要带上孩儿让太后看看。”
    我心中恨不得马上将儿子好好抱在怀中仔细瞧瞧,可也只敢并不亲昵地接过来,感觉出他比刚出生时有重量了许多,皮肤的皱纹也平整了,白了许多。雾儿正在睡觉,因此不哭也不吵,有时小嘴会蠕蠕吮吸着什么,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我心上不由得柔软起来。
    “皇上给小皇子起名曰雾,小名叫雾儿。”邵禾补充道。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突然一阵寒风吹起,我担心雾儿受凉,强压心中不舍,将他还给邵禾,对众人吩咐说:“天气渐寒,大家都各自回宫吧,改日再聚在一起说话,哀家也带了些礼物分给众宫。”又特意交代邵禾:“小心冻着皇子,赶紧回屋暖暖吧。”
    邵禾抱孩子的姿势已像模像样的了,倒真十足像刚生完孩子的年轻母亲。看雾儿的样子,这段时间以来似乎被照顾得很好,我这才稍稍心安下来。
    一大簇人往回走时,我这才忍不住留意一下姊,她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刚才夹在众妃中也不怎么说话,也许得益于文静的性格,岁月在她身上还显示不出痕迹,甚至有些角度看她依旧仿若少女。
    她半低着头向前走着,与右后方怀抱孩子抬头微笑的邵禾相比,显得有些落寞憔悴,但谁知道她心里真正想着的是什么呢。
    回到尔玉宫后,尔玉宫早已清洁一新,如意率着宫中众人在门前迎接,听说这段时间如意将后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皇后都称赞我教导有方,让我这个当主子的也倍有颜面,于是免不得对如意另眼相看,仔细夸赞一番。宫中众人也皆有赏赐。
    晚上权禹王悄悄来看我,一番温存过后,权禹王搂着我靠在塌上,我枕在他的胸口,忍不住抬头问他:“你喜欢雾儿吗?”
    权禹王略有惊异地说:“为什么会这样问,喜欢,你我的孩子朕当然喜欢。”
    我稍感安慰,许是权禹王注意到我的落寞神情,他问我:“怎么了,奴,你似乎并不高兴。”
    我轻叹了一口气,略有惆怅,“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样不真实,尤其是今天看见邵禾抱着雾儿走着的时候。我甚至要问自己,雾儿真的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吗?他是我的儿子,却被别人抱在怀中,以后要叫别的女人为母亲。”
    “朕理解你的感受,是朕对不住你。你为了雾儿牺牲那么多,朕想虽然他不能称你为母亲,但母子连心,他以后一定会爱戴你亲近你。”
    “但愿如此”,我有些委屈地小声喃喃说,“权禹,我现在真的有点想我们的儿子了……”
    权禹王将我搂紧了些,“那么以后常让邵禾带孩子过来看你。你也不要胡思乱想的了,儿子永远都是你的,想想他以后慢慢长大,你教他礼仪文乐,朕教他骑马射箭,他以后一定能成为名垂青史的英明帝王……”
    我被权禹王的话带动着,那样的场景渐渐地浮现在我脑中,于是不由得微微地笑了。但很快我又回到了现实,忧心地说:“这样该多好啊。可是我总担心我们的孩子。你那么爱他,在后宫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的怨恨。”
    “朕的孩子不多,也许不会有其他皇帝那样烦恼。皇后不是很喜欢雾儿吗?”
    我心中感慨权禹王纵然聪明,但在这方面却显迟钝。
    “不只是皇后的问题……你忘了前段时间朵昭容的事情了吗?”
    权禹王被提醒起什么,神色稍敛,我想他不会不思考,现在对雾儿来讲最有可能的威胁是谁。是有戈敏的姊。雾儿的出生最不利的人是她,那么日后对雾儿下手的人也最有可能是她。
    权禹王叹了一口气,我想他是在顾忌戈敏,他不希望他两个孩子有自相残杀的可能。
    “应该……不会的吧。娜木朵儿平时为人就较张狂,而其他后妃则多温顺善良。以后我们多加注意就是。”
    权禹王这样说多有自我安慰的意思,但我不欲再强迫他,现在我只需他意识到姊的威胁就好。
    我靠在他怀中,楚楚可怜地说:“我不能在明处照顾他,我们的儿子,不仰仗你还能仰仗谁呢。我曾丧失一子,我再不能第二次承担那样的痛苦 ,假若雾儿有什么差错,我恐怕也不想苟活在这世上了……”
    “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雾儿是你的命,也是朕的命。谁若敢伤害他,朕就叫他死无全尸。”权禹王向我保证道。
    从我生下雾儿再次回宫,我发觉权禹王对我,无论是看我的眼神抑或说话的语气都与以前有了细小的差别,多了一层额外的意思。我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对女人来讲,有孩子竟是那样重要的事。以往权禹王也爱我,那却只是男女间表层的男欢女爱,而现在,他不仅把我当作女人,还当我是他孩子的母亲,多了一层敬重,感情也愈加深厚。不仅对我,权禹王对我娘家的人也更加厚待,赏官赏宅赏地,圣宠丝毫不逊于皇帝娘家凌氏。
    在雾儿出生之后后妃们待我也有所不同,更有巴结的意思。现在又有我娘家的人诞下皇子,权禹王又重视非常,妃嫔们为自己日后生活打算当然多加讨好。姊的品级自然比邵禾要高,但是众人也知邵禾背后有我为靠山,丝毫不敢小觑,更有人暗中议论未来的太子之位不一定是之前看好的三皇子,而是四皇子了 。
    元日过去后的某日,我闲来无事,便想到去邵禾宫中探望雾儿。刚刚接近门口,就听见屋里一阵的欢声笑语,其中夹杂着一名妇人喜悦的声音:“哦,哦,我的宝贝孙儿,看你长得多漂亮啊,这周正的小鼻子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我这才想起权禹王特许元日过后邵禾的母亲和两位妹妹进宫来看她以缓解她素日的思亲之情。随着太后驾到的禀告声,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之后便是衣服窸窣的声音,待我走进屋子,邵禾和她的母亲妹妹宫娥等人早已等待在一旁向我请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邵禾的母亲,听说她母亲是大家闺秀出身,只因为后来丈夫早亡而又无子才如此落魄。今日一看果然举止大方,是见过世面的人,而她身后的两个妹妹则显青涩,行为僵硬。
    我看重邵禾,因此对她的母亲也较和颜悦色,赐座给她,絮絮地问了一些她家的情况,邵禾的母亲回答说家中已被赏赐了良田和美宅,衣食无忧。
    邵禾的母亲万分感激地对我说:“我们娘仨有今天都是受了太后的恩赐,修仪娘娘常常跟臣妾说太后在后宫对她多有照顾,臣妾这个当母亲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
    此时邵禾早因为诞有皇子连升两级为修仪了,故她的母亲称她为修仪娘娘。
    我听后摆摆手微笑说:“这一切都是修仪自己有福气罢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样的机会。”后面的已是话里有话说给邵禾听的了。
    邵禾的母亲自然不知,话题便说到秋宴上邵禾与权禹王的相识,语气中稍有责备:“这孩子,与皇上的事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直到后来有孕隐瞒不住才告诉臣妾。虽然是一段好姻缘,现在日子也过得幸福如意,只是未出阁时发生这样的事总显美中不足。她小孩子不懂事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太后不要嫌弃她才好。”
    邵禾的母亲自小受妇德教育,对邵禾未婚先孕的事很是介意。我宽慰她说:“这件事皇上也有不周的地方,不能全怪修仪,她一个女孩子家也受了委屈,所幸的是现在进宫了,又生了儿子,也是一件美谈。”
    邵禾的母亲点了点头,后来又说起雾儿,真把雾儿当成她的亲外孙,提及时言语颇为自豪。邵禾在一旁听了有些无措,生怕她不知情的母亲哪句话唐突了我,不一会儿就以宫中要落匙为由叫她们回去。
    母女姊妹间一番依依惜别,邵禾红了眼眶,说道:“此番离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母亲和妹妹。母亲您要保重身体,务要过于挂念我,我这边有太后娘娘照顾不会有事的。”又转身拉着她两位妹妹的手道:“你们俩不要贪玩,多跟师傅学习琴棋书画,太后娘娘答应我待你们及笄后为你们俩寻个好人家,但是你们自己也要加强修养方才配得上贵族公子,否则嫁进去也是贻笑大方罢。”
    她的两位妹妹明显平时极为依恋她,听她的训诲不住点头,都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宫人一向评价邵禾温文和善,我想这与她平时沉默寡言有关。但是所谓的沉默寡言并不是真正的本性,我见多了新进宫的姑娘们,只是因为不熟悉环境才不擅言谈。所以我从未认同过宫人们的评价,而希望通过她日后的一言一行抓住她真正的个性,今日她说的一番话让我对她增加了些好感。
    所谓长姊如母,她显然做到了这一点,而且难得她懂进退不骄纵。
    待她的家人退去后,四下的宫人也被遣了出去,这时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将雾儿抱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此时雾儿已经完全褪去了胎青,白白胖胖的很是招人喜爱。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逗弄了一会儿,这才问邵禾道:“最近雾儿吃奶睡眠都可好?”
    邵禾拘谨地站在一边,马上回道:“小皇子很强壮,吃得多睡得也香。”
    我点了点头,又问她:“后宫妃嫔对他怎样,都可曾来看过他?”
    “妃嫔们看起来对小皇子都很和善,嘘寒问暖的。”
    “谅她们也不敢做什么手脚,也不值得。不过你也绝不可掉以轻心,她们送来的食物和玩物象征地收下就好,不要让别人太过亲近皇子。”
    “臣妾知道了。”
    我又特意问:“淑妃可曾来探望过你和皇子?”
    “淑妃娘娘?淑妃来得次数不多,每次都是陪着皇后过来,对小皇子也不太亲近,都是远远地看着。”
    我心想姊这是怕雾儿出了什么事怪罪到她头上,所以才如此谨慎。她未必不对雾儿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依她的性格,不会急着出手,而是静观其变。也许她在等待雾儿体弱夭折或者失宠于权禹王,当然如果到万不得已,也许她也会走到娜木朵儿那一步,可是我不能给她那样的机会。
    我看向邵禾,认真地说:“皇上对你的印象很好,他说你乖巧不生事端。你这样很好。但做为皇子的母妃,有件事是你需要做的——把淑妃从她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利用你乖巧不生事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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