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无声留春住

22 水色哪无声


“阿兰,我额娘呢?”沚湄等人进了院子,间雪薇屋子是关着的,想想自家额娘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喜欢睡懒觉,直接问在收拾花草的丫头。
    “回福晋,夫人和梅姑姑在佛堂做早课。”阿兰恭敬的给沚湄行了礼,然后回到。
    雪薇的早课现在晚了很多,没再凌晨三点就起来,改到了六点正卯的时候,这还是沚湄一力请求的。想想女人,年纪大了,不多睡睡美容觉,那哪儿成?
    雪薇和丈夫分居后就渐渐迷上了佛。最开始只是早晚三拜,到后来成了早晚二课皆做。一步步走上了参佛的道路。
    其实雪薇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没了丈夫要照顾,还有孩子要抚养。成天看孩子,管孩子,给孩子梳头洗脸,教孩子谈诗习琴,女红书画,天天就这么消磨时间,日子虽忙,倒也充实。而且自己心绪烦乱,时常忆起昨日重重,心伤难耐,哪里会有出家的念头。儿子大了入学了,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有个女儿要教导,倒还没什么。可是随着女儿的长大,依赖性越来越小,雪薇忽的有些……,有些空虚寂寞吧。
    多少年没出完颜府,雪薇倒还记得,从怀女儿数月,诗颜有了夫君的骨肉开始的。这些年来,雪薇很少会离开自己的院门,离开这四角的天空。其实雪薇是不看天的,曾经走过多少山山水水,说看,也看够了。而且,她如果要离开,夫君怕是不会拘着,他应该觉得亏了自己,不会约束自己太多。只是,心禁锢了,能走到哪里呢?四角的天空,虽不大,到底还和夫君在同一片蓝天下。想着他就在近旁的院子,心虽不动了,到还算是安宁、平静。所以雪薇很少会出完颜府,没必要从来不会主动出去。大权没有下放,府里的奴才也不会亏待了她。其实雪薇不想管完颜府了的,可是夫君的衣食住行,从来都是她在照顾,不管,她不放心。这样就够了,是吧,够了。
    “上来现前清净众,讽诵楞严秘密咒,回向三宝众龙天,守护伽蓝诸圣众。三途八难俱离苦,四恩三有尽沾恩,国界安宁兵革销,风调雨顺民安乐。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三门清净绝非虞,众等归依增福慧。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白毫宛转五须弥,绀目澄清四大海。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南无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顶礼完后,雪薇念了句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弟子雪薇三拜,就结束了早课。
    门开了,沚湄见额娘健步走了出来,笑着说道:“额娘,见到菩萨没?”
    “鬼丫头,不准对佛祖不敬。”雪薇笑骂。
    “呵呵……”沚湄冲雪薇吐了吐舌头,“额娘,佛祖才没有那么小气了,不会故湄湄计较的。他老人家普度众生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理睬我一个小丫头?额娘,湄湄好久没来看您,您近来可好?”
    “好,好!只要你们不跟额娘淘气,额娘怎么都好。”
    “额娘,湄湄哪有淘气,这叫……叫可爱好不好。”
    “对,我们湄湄天上地上第一可爱。”这是沚湄在她额娘面前的口头禅。
    “咳……,那个,额娘……”肚子里都有娃娃了,再这么宣扬沚湄有点过意不去,以后……该这小娃娃说自己可爱才对。她啊,老了哦!“湄湄都是‘大人’了,湄湄以后不说这个了。额娘您也别老学人家嘛。您这样,让佛祖见了,会毁了你的修行的。”沚湄煞有介事的危言耸听。
    可是雪薇哪里信?本来参佛也只是图个心安罢了。“哦!咱们湄湄现在不可爱了?”
    “可爱,可爱,不过啊,不是第一,以后湄湄退位让贤,是第……二,对第二。”
    “好了好了,跟娘说说,进来好不,娃娃折腾你没?十四爷对你好吗?那些夫人呢?”雪薇一行离了佛堂,刚在大厅里坐着,雪薇就一串问题问下来。
    沚湄一脸正经的对着雪薇上上下下的打量,看了又看,严肃的说道:“额娘,告诉您一个很恐怖的事情,您越来越啰嗦了!”
    “讨打,是不?”雪薇手指头一弯,敲了沚湄脑袋一下。
    “哎哟!我要告御状,家庭暴力啊……”
    “哼,谁会理你一个黄毛丫头呀!”她这女儿越来越活波了。
    “额娘,湄湄今儿起了个大早,咱们娘俩今儿出去溜溜吧。快三月的天气了,日头很是暖和,咱们踏春去,湄湄还备好了干粮,可以玩一整天。”沚湄不想给老头子做寿,想把额娘也拐了出去。“额娘,走嘛走嘛。”沚湄坐在雪薇边上,臃肿的身体依着雪薇,这是用手摇着雪薇的胳膊,撒起娇来,“额娘,湄湄天天不是宫里就是府里,闷都闷死了,额娘就陪陪湄儿吧。”
    “不许说死字。”
    “好,不说不说,额娘您答应了?”沚湄笑颜如花,欢呼雀跃着。“我就知道,额娘最好了。寒儿,把桌上的糕点打包,带上车吃。”说完还不忘先往嘴里塞上一块,一副心满意足的架势,喝了口苹果汁润润喉咙,挽着雪薇的手就往外走。
    晚宴将近,以前这个时侯,夫人该出来了才是,今天怎么……
    罗察勉强的扯出笑颜接待宾客,时间越晚越发的心绪不宁 。小厮过来再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罗察立马站了起来,“什么?”转向正在寒暄的宾客,说道,“李大人,您请慢坐,罗察去去就来。”
    “完颜大人请便。”
    走到僻静处,罗察方才问到:“你是说夫人和十四福晋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回老爷,是。”
    “那还不去找?”
    “管家已经派人去找了,可是……”那小厮看了看罗察的脸色,不确定要不要说下去。
    “甭啰啰嗦嗦的,说。”
    “没找着。还在继续找……”
    “废物!”
    “是……”
    “滚,找不到别回来了。”
    被当作炮灰的小厮灰溜溜的跑开,仿佛后面有狼在追,他真不知道,这老爷怎么这么阴晴不定,不过好像只要是大夫人的事,才会这样。算了算了,他只是下人,不是他该管的。
    留下罗察一脸阴沉。
    整理好心情,罗察回到宴会,硬是挤出几丝笑容面对众位宾客,频频抱拳相向、聚杯相迎,景象煞是和气美满。
    “十四阿哥,十四福晋到!”管家大声吆喝出来。
    罗察蹬的站了起来,女儿跟着女婿来了?夫人呢?心里莫名却还是赶紧迎了出去。
    “奴才罗察给十四阿哥请安,给十四福晋请安,十四阿哥吉祥,十四福晋吉祥!”打千下去,嘴里唱喏道。
    “岳父大人快快请起,小婿愧不敢当。”十四上前扶起罗察,一脸谦虚,让福管家献上寿礼,罗察直道不敢。
    看得一旁的沚湄莫名其妙,这小子吃错药了?
    沚湄本来和额娘在昆明湖上乘船观景,歪在软榻上看着湖面,阳光下一片波光粼粼,柳岸随风起拂的景象,心下怡然。偶尔有人在小舟中垂钓,极其悠闲,沚湄很是羡慕,可惜……,可惜自己大着肚子,额娘怎么也不让她去泛舟垂钓。这昆明湖可是颐和园前就富有盛名的美景,元朝定都北京后,由水利专家郭守敬开河引水灌注而成。明朝植以荷花,种以谷物,又多了几分人文山水风趣。加上有庙则灵,寺院、亭台遍布,给这风拂昆水增添了无限魅力……
    远处红墙黑瓦,钟声阵阵传来,香客络绎不绝,亭台上还依稀有人谈诗论画,一片祥和,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额娘,要是能天天出来就好了。湄湄呆在府里,好闷哦!”沚湄看着美美的慈祥的额娘,忍不住抱怨,眼珠一转,“额娘,要不……,你来府里陪湄湄吧。”
    雪薇微微皱了眉,瞧得沚湄头大,“好了,好了,额娘,湄湄没什么的,嫂子要紧。”沚湄意识到家里还有个孕妇,加上那群女人,想安稳生下娃娃,似乎也不容易。“说来,咱们该把嫂子一起接出来玩,孕妇就该多走动走动,还有啊,要心情舒畅。看着这满湖红艳,一岸碧绿,心情一定会很好的。”不想额娘不开心,沚湄岔开了话题。
    “琼珏虽然清冷了些,到很是乖巧,进退有度,举止有尺,很有大家风范。”雪薇对这媳妇到还挺喜欢,不是那些莺莺燕燕,吵得烦心。不过不想给她添麻烦,也没特意照顾。媳妇是儿子的,得他自己疼,她一个老人家就不参合了。不过隐约还是很照顾她,有了孙子后,也就光明正大的照顾起来,不服气?不服气你也怀上一个!小梅把那些碎嘴的人一句话顶了回去。
    “哦,挺额娘这么说,湄湄倒是得见见。”
    “算了吧,你呀,别给你哥添麻烦。”
    “什么嘛,额娘……”沚湄一副不依的样子,雪薇笑着扭头。一搜大船迎面过来,刚好闯入雪薇的眼帘,看着穿透的人儿,雪薇好是一愣,这不是……
    就这样,沚湄把额娘送回院子,出侧门跟着十四从正门来到了罗察的宴客大厅。她真不知这十四怎么想的,不是生气了吗?怎么还要把她拉来,陪他来完颜府呢?她都想好了,拉着额娘出去游玩,额娘是不会拒绝她的。那人自有福晋出来招待客人,最多说一句福晋病了,无法起身……
    可这十四究竟……想干什么?
    “阿玛,姐姐是才冠京师的名人,何不让姐姐弹上一曲为阿玛助助兴?”宴会上,未嫁的女儿也是可以出来的,这是难得的几次女儿家可以秀一秀才华的场所。沚兰跳了一曲霓裳羽衣舞,艳煞宾客,满目羞涩的看向十四,然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气得沚湄直想扁人,天,这人真是……,自己想现就算了,一定要她出来演戏吗?她怎么老看自己不顺眼呢?就因为自己站在她心上人身边?
    “阿……阿玛”叫起来真不顺口,可是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沚湄如今有孕在身,实在不方便。”
    “姐姐说哪里话,琼珏嫂子也是有孕在身呢!她都给阿玛献上一曲了。难道说姐姐……入了贝子府,便瞧不起妹妹,瞧不起爹爹了?”沚兰得理不饶人道。
    “沚兰!”大哥想喝止住沚兰。
    “哟,大哥,你这是心疼姐姐,还是心疼嫂子?”沚兰娇笑的看向大哥。
    “你……”沚湄快被这胡搅蛮缠的女人给激怒了,看向十四,一点儿也没帮她的架势。缓了缓脸色,巧笑到:“姐姐只怕学艺不精,让妹妹见笑呢!谁不知妹妹的舞艺是京城一绝?姐姐虽说琴棋书画都通些,可要拿一样出来,还真拿不出手呢!姐姐肚子那么大,坐都坐不下来了,就不弹琴了,在此绘画一幅。寒儿,把我的颜料取来。还请妹妹指点。”天知道,她哪里会琴棋?
    画架和颜料很快被取了上来,一应作画的用具,蕊寒也熟练细心的一一摆好。
    沚湄从容起身,扶着肚子,慢慢的走向大厅的画架,看了看蕊寒调好的各色颜料,有扫了眼满座的宾客,想着,该怎么画,画什么。沚湄看向额娘,之见她玉手拂着茶盖,鼓励的一笑,无名指上剔透的翡翠光艳照人,称得手指越发修长细嫩,心下一动,就着手指,沾上颜料,在纸上作起画来。随着手指的涂抹,一幅别致的趣图展现出来,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以食指为主,辅以拇指、小指,用四指和手掌拨墨,时而并用手背,渐渐浮现出一幅形象生动、别具风格的画面:两个男娃在田边打着泥巴,一个蹲着,一个站起来,一手挥向高空,手里握着有凹陷的泥巴,正要打下来,看着那样子,仿佛听到嘣的声响。四合院的四周种着笔直挺拔的杨树,杨树小枝顶端蒴果上的毛都丝丝清晰。院前田地的边上,是条清澈的小河,依稀泛着波光和浪花,半河瑟瑟半河却透着红。院坝上坐着两个人,美丽慈爱的妇人,妇人容颜清丽,一身旗装裹着姣好的身材,嘴里依稀在说着什么,手不时的轻抚女孩的背,神色慈爱、满足。眼角扫视着田边的男孩们。妇人膝上趴着个小女孩,小女孩身着小样的旗装,头上总了两个髻,前面一排刘海,鬓边挑了丝下来,说不出的可爱,她坐在小方凳子上,双手交叉放在妇人膝盖上,而下巴微抬的放在交叉的双手上,抬眼看着妇人,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妇人、女娃,男娃们拉长的影子看得出,时近傍晚……
    一切是那么的宁静,美好,祥和,自然……
    可是,看着看着,让人仍不住觉得,这幅画面似乎虽然那么的幸福,那么的自足,但……
    没有男人,没有一家之主。夕阳渐渐西下,那一家之主似乎还没有回来。而那妇人似乎也没有期盼,没有惆怅,没有眺望,没有在等着那不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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