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第202章


朱七跪在那里不动了,其他的人都跪在那里愣住了。仍然跪在香案前的齐大柱将一只手慢慢伸进了衣襟里,他的手握住了一把短剑的剑柄。
“领旨。”朱七跪在那里沉重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两只手掌并着向那太监伸了上去。
那太监:“有旨意,我这里没有旨意。”
这是什么意思?朱七慢慢抬起了头,望向那太监。所有跪着的人都抬起了头望向那太监。
那太监又拿捏着声调:“有旨意,勾决海瑞的旨意由黄公公送达。”
这时,他向朱七示了个眼色:“七爷,黄公公是午时正领的旨,皇上特意说了叫他走着将勾朱送来。他老人家那条腿你们也知道,估摸着一时片刻且到不了呢,大家伙都起来等着吧。”
朱七似乎明白了,却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黄公公午时正领的旨一个人走着来的?”
那太监:“是。我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刚出的禁门。”
朱七:“黄公公那条腿…真的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
那太监既要示好又要拿糖:“我说七爷您今儿怎么了?都说了,黄公公是走路来的,当然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且等呢,快请起来吧。”
镜头倏地推向了那座日晷,离午时三刻已不到一刻了!
“大柱!”朱七完全明白了,倏地站了起来大声唤道。
齐大柱握着剑柄的手立刻松开了,转望向朱七:“师傅。”
朱七:“谢神!”
镇抚司诏狱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海瑞和王用汲对面坐着。正如常言所说,人死如灯灭,这时灯笼里的蜡烛燃得也只剩下不到半寸了,渐渐暗了下去。
王用汲黯然取下了灯笼罩,拿起了桌上另一支蜡烛在残火上点着了,接着将蜡烛的底部在残火上熔了熔接了上去,又罩上了灯笼。
牢房时间又亮了,王用汲这时已经不敢再看海瑞,目光怔怔地望着重新亮起的火烛:“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刚峰兄,你这道疏代圣人立言,虽舍身而成仁,光明长在。”
“求仁不能,取义不得。遗骂名于君父,博直名于己身。皇上不让我死,哪里还谈得上代圣人立言。”海瑞说这句话时声音竞至哽咽了。
王用汲一惊,望向海瑞。海瑞眼睛闭着已然泪流满面。
王用汲十分震惊:“你是说皇上赦免你了?”
海瑞用袍袖擦了泪,睁开了眼望着桌上的烛光:“午时三刻已经过了。”
王用设的目光也猛地望向了烛光,一时问明白了。一支蜡烛燃完是一个时辰,齐大柱换前一支蜡烛时说了是午时初,现在这支蜡烛已经燃完,便应该是午时末了。
“午时初,午时末,”想到这里王用汲声音都颤抖了,“皇上赦免你了,皇上赦免你了…”这回王用汲的泪刷地流了下来,转身冲到牢门边,抓住铁栏,冲着牢门外的通道大声喊道:“皇上圣明!”
喊声在大牢里回荡,接着脚步声从牢门外的通道那头传来了,有好些人,却走得很慢。一片灯笼光在牢门外亮了,朱七、齐大柱搀着黄锦出现在门外。
朱七:“开锁!”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锦衣卫走出那个管牢门的,早巳将钥匙拿在手里,很快开了锁,推开了牢门。
黄锦手里还捧着那卷勾朱,跛着脚一个人走进了牢房:“有旨意。”
海瑞和王用汲都跪了下来。
黄锦:“勾决罪官海瑞一名。着黄锦传旨,不许骑马,不许乘坐车轿,午时正步行至诏狱。若午时三刻旨意未能送达,是天命赦免海瑞。海瑞。”
海瑞跪在地上:“罪臣在。”
黄锦:“谢天命吧。”
海瑞不愿抬头:“按《大明律》,臣骂君系大不敬,罪在不赦。海瑞但求一死,以正法典。”
黄锦望着他:“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君要臣生不得不生。谢恩吧。”
海瑞还是不愿谢恩,只是朝着黄锦磕了一个头,依然跪在那里。
黄锦也不再强他:“齐大柱。”
“下属在。”齐大柱激动地应着,走了进来。
黄锦:“将朱批烧了。有旨意,看管好海瑞。”
“是。”齐大柱大声应着,接过那道过时的朱批走到灯笼前点着时手都在颤抖。
黄锦又从衣襟里掏出另外一道旨意转望向王用汲:“王用汲听旨。”
“罪臣在。”王用汲朗声应道。
海瑞这时反而抬起了头,关注地望着黄锦。
黄锦展开了那道旨:“‘都察院御史王用汲呈奏江南矿业司及德兴开化贪墨一案,朕览之不胜惊骇。着王用汲仍复原职,即赴南京会同南直隶巡抚谭纶彻查,一应人犯着速逮拿进京,所有赃款尽数抄没入库。死难矿民按官例一体抚恤。钦此。”
“皇上圣明!”这一声倒是海瑞说出来的。
玉熙宫精舍
黄锦还没有回,陈洪又被嘉靖支出去了,精舍里就剩下徐阶陪着嘉靖。
“徐阁老。”嘉靖靠在床头,这一声唤得十分伤情。
“臣在。”徐阶深情地连忙答着,站了起来。
嘉靖望着他,目光中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深寒,透出的是寻找理解的孤独:“朕御极这么多年,这么多错处,平时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敢于奏谏?”
徐阶:“皇上自有皇上的难处,天下无不是的君父,臣等但尽本分去做就是,怎能诿过于君上。”
嘉靖:“那么多委屈,那么多艰难,你们是怎么做过来的?”
徐阶的眼睛又湿了:“一个敬字,一个诚字,但凭这两个字做去。”
嘉靖:“这是大道理,有时候大道理并不管用。像那个海瑞一样,说些实在的心里话吧。”
徐阶已然感觉到嘉靖被海瑞这一次极谏,加上疾病缠身,开始露出了下世的光景前内心的自省,心里一阵悲凉,便不再说“大道理”,恳切地回道:“皇上这样问臣,臣就只好说些不甚恰当的话了。”
嘉靖:“你说。”
徐阶:“国朝以孝治天下,天下便是一家。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百兆牛民,就像这一家的子女,皇上就是这一家的父祖。臣等便是中间的媳妇,凡事但按着媳妇的职分去做,能忍则忍,该瞒则瞒,尽力顾着两头。实在顾不了,便只好屈了子孙也不能屈了公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嘉靖默然良久:“那个海瑞在疏里也说过,‘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他谏的是,朕没有顾好这个家,没有做好这个君父。可现在明白朕已然老了,重病缠身了,再想振作起来也管不好这个家了。徐阶,这几天朕一直在想,退了位,让裕王继位吧。”
“万万不可!”徐阶扑通跪了下去,“正如海瑞疏中所言‘陛下天质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百废俱举,皆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皇上之雄才伟
略天下臣工皆慑服之,今贸然禅位,天下震惊,裕王必然举止失措,进退皆难。伏望我皇上善养龙体,然后回宫视朝,举百废而绝百弊,则我大明粲然中兴可望。千秋万世以后传之子孙,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嘉靖动容了,振作着坐直了身子:“徐阶。”
徐阶:“臣在。”
嘉靖:“李时珍给朕开的药就在那边的柜子里,黄锦不在,你替朕去熬了。”
徐阶:“是。”
第三十八章
裕王府大门外
过了重阳,北边的树叶都黄了。裕王府院墙内栽了好些太树,西风萧飒,许多树叶都被吹落到院墙之外、王府门前,落了一层扫了一层,不到一会儿又是满地落叶,贵客马上就要到了,不能再扫起灰尘,当值的太监们便只好聚集了人手去捡。人聚如蚁,有些在捡地上的落叶,有些在接空中的落叶,仅这番排场,便可见天家富贵。
“国舅爷他们到了!列队,列队!”当值太监的头大声嚷道。
捡落叶的太监们立刻在王府门前的大道两旁排成了两行。
王府接客的亲兵骑着马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两辆坐人的马车和一辆载货的马车,跟着亲兵骑队向王府门前辗来。
画外音:“为了赶在冬日前将十万匹棉布送到辽东与蒙古俺答签订和议,紧赶慢赶,高翰文和李奇押着漕船终于在寒露以后霜降以前赶到了京师。在码头上将棉布就交割了户部,便直奔袼王府。国事家事都要在这里先禀告裕王和王妃。”
裕王府前院
王府的两道侧门都开了,张居正冯保领着一应职事人等都在前院等着,世子爱热闹,听说舅舅从江南来了,也黏着冯保等在这里,因张居正在旁,心里雀跃却不敢闹腾,被冯保牵着两只眼睁得大大的只望着开着的侧门,浑身不停地动着,禁不住掐了冯保一把,轻声问道:“都听到马蹄声了,舅舅他们怎么还没进来?”
冯保抱起了他,轻声说道:“世子爷,咱们闭上眼数十下,他们就进来了。”
“十下没进来,你就学狗叫。”世子忘了情这一声说得很大。
张居正的目光望过来了:“世子守礼。”
世子就怕他,立刻闭了嘴,脸色也难看了,暗中又狠狠地掐了冯保一把。
冯保三分疼装出十分疼,龇牙咧嘴地装作要把那副面孔转给张居正看,世子立刻松了手。
“到了!国舅爷他们到了!”王府门外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张居正率先迎去,冯保抱着世子跟着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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