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喝了药，腹痛更甚。乔宇无意识地将脸埋在他胸前，死死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严振察觉到他的难耐，柔声道，“宇儿，要是受不了了就喊出来，这里只有朕，朕不笑话你。”
    乔宇一手攥住严振龙袍，试图缓解这痛楚，仍旧倔强地不肯吭声。
    严振忙唤了太医来，众人进来看见这副光景，虽极为吃惊却也不敢表露什么，权当做没看见。
    太医诊了脉，脉象比初时好了许多，便又出去准备了一碗紫菁花灰。只等乔宇这口气缓过来，便把这花灰汤灌下去。
    这次的进药过程顺利许多，几乎没有费什么力，乔宇便乖顺地悉数喝下。才不久，便开始咳出一口口暗红的血，隐没在严振玄色的龙袍上，只余几丝血迹残留在苍白的嘴角。
    明月最是见不得他咳血，以前是鲜红的一团一团，咳起来便停不下，现在却变成了暗红色的，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严振拿着巾子给乔宇垫着，不一会儿白色的巾子便染成了暗红色。“太医！为何会这样？他……”
    “陛下安心，侯爷积毒不浅，吐出这些毒血也是好的。”
    严振这才微微放了心，吩咐下人又换了条巾子，却不肯放下乔宇，依旧紧紧抱着他，唯恐自己一松手，便再也抓不住他。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乔宇才止住咳血，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却也恢复正常。赵高见严振舒缓了眉头，这才斟酌道，“陛下一身污血，已经两夜没有合眼，该去换件衣裳休憩一下才是。等侯爷醒来，看见您这副样子，也不安心哪。”
    严振也实在见不得他的血，如今身上却全是血腥味，闻见都觉得心慌，是该换件衣裳。再者，有些事，也该去处理。想着有人将宇儿视为眼中钉，非除不可，严振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好在宇儿现在情况稳定了下来，自己应该可以离开一会儿，应该快些惩治那些下毒之人才是，决不能再叫他受到一点伤害。
    “世子，这里交给你。好好照看你父亲。”
    回到宫中，赵高伺候严振更衣，没见他有一点要歇息的意思，便也不敢再多做些什么。
    “赵高，可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赵高是聪明的奴才，即使严振不曾吩咐什么，从得知莫逆侯中毒那刻开始，便已暗中派人去调查此事，可是幕后的主导者隐藏得很好，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头绪。
    严振倒也不急，“无非是那些人罢了，统统抓起来埋了就是。”
    “那些人”的范围极大，牵连起来，从后宫嫔妃至内臣总管，再有外臣诸侯，宫女内侍，有机会有动机下毒的，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余人。
    “陛下……”赵高吓得脸色惨白，不是没见过严振的残酷手段，但他此举，实在是太欠考虑。且不说牵连人数众多，“那些人”当中，身份地位高的也不占少数，杀了他们，严振的皇位一时恐怕也会撼动。
    “赵高，”严振抿着唇看向远方，许久之后才开口，“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朕真的见不得他再受一点伤害……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朕也不能留给想要害他的人一点机会……你去宣旨拿人吧……”
    赵高无法，只得兴师动众去捉人。宫里民间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无不骂乔宇惑主，骂严振昏庸的。
    扶苏听得消息，一时阻止了赵高的所有行动，换了太子朝服便进了宫。
    毕竟是年少气盛，扶苏不懂得压制自己的火气，一时间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
    “父皇！您糊涂了！怎么能为了一个...”扶苏斟酌了一下用词，终究难以把任何难听的词放在自己的亲娘舅身上，“为了一人而置天下于不顾？您此举毫无道理，且薄情寡恩，真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您才罢休么！”
    任何劝谏在此时都入不得严振的耳，何况是扶苏如此毫无掩饰的指责，严振心里的火顿时找到一个爆发的点，就等扶苏去点燃。
    果然扶苏拂了他的意，“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今上皆重法绳之，儿臣恐天下不安。况您要杀的人中，诸侯先不论，光那些嫔妃，都是政治联姻的结果，背后所牵系的势力极大，您可想过后果？”
    “放肆！”伴着严振的怒喝，一卷竹简飞掠而来，扶苏不敢躲，竹简擦过他额角，被划出一道血痕。
    “朕是皇帝，你是太子！现在是朕在说话，岂容你说三道四？！”
    “父皇！您怎可如此任性！”
    严振很想笑，任性，是啊，当初就是任性才一路错下来，赢了江山却输了所有。
    “前次后宫那些妒妇误以为朕倾心莫逆侯夫人，竟将她溺死湖中，她们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晓么？朕正是估计那方势力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们，今次，恐怕又是她们的狠计，朕说什么也不会再纵容！”
    “即便如此，一国之君更应以仁义……”
    “苏儿，你自小机智聪颖，生具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但这不是为君者应有的素质。”
    “难道为君者就必须一意孤行实行□□么？三人成虎，流言可亡国，儿臣不信父皇没有听到坊间传言。”
    “说来听听。”
    “阿房阿房，始皇亡！”扶苏对上严振的眼睛，“此刻史官的笔定然已经刻下了这几个字，父皇，您功绩再高，后世的声名已经逃不过“暴虐寡恩，荒淫无道”了！”
    严振阴冷一笑，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朕。朕即刻便遣人去烧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伪道学，以后谁要是敢乱写，朕也一道埋了！”
    “父皇！焚书坑儒，说得容易。你烧得一本《秦史》，坑得了天下士子么？”
    “太子，你性格软弱，朕做的这些你未必能懂。蒙恬本是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北方的匈奴，但近日太原郡起义，朕派了他去。长城那方无人监管，你便去那监军吧，朕也希望籍此培养出一个刚毅果敢的储君。”
    “父皇今日贬了儿臣去守长城，明日便要废了儿臣太子之位吧？”扶苏终究是有些怨恨的，父子亲情，竟然也敌不过那人。“也罢，父皇一意孤行，儿臣去了那方倒也干净。”
    严振见扶苏委屈的神色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便不得收回。况且扶苏这次真的劈了逆鳞，自己若不重重罚他，日后恐怕再难立威。
    严振定了定神，“你明日便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