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44 山有扶苏


严振再次出现在阿房宫已是次日,乔宇依旧昏昏睡着,明月守在一旁不敢离开。
    “世子,你去歇着,这里有朕。”只是一夜未见,却有如隔了万年,严振上完朝也只在辇上歇了会儿便匆忙赶来。
    明月也的确是累了,折腾了三天,亦是没有合眼,此刻也再无力气撑下去,便也没说什么就应了。
    “明月,”严振忽然叫住他,毕竟是经历过的,严振不愿扶苏留下遗憾,终是告诉了他,“朕昨日遣了太子去长城监军,你……去送送他吧。”
    自知道父亲与皇帝的过去后,明月一直回避着扶苏,扶苏怎会不知,只是不明缘由的扶苏一贯地温柔和顺,就算明月再如何冷淡,他也总是陪在他身边,默默地爱着。
    总是伴着自己的人有一天忽然要离去,亦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明月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是在这个时候,明月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
    “此刻他该出了咸阳城了,你再不去……”严振话未说完,明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明月赶上扶苏的时候,已至日暮。明月只远远看着,吹了一曲民间情歌《山有扶苏》。
    扶苏隐约听见,回首拍马向反方行去。果见白衣的明月公子在一株紫薇树下吹着笛子,已是花落满肩。两人隔着数丈,骏马嘶鸣,伴着笛声悠远绵长。
    眼前的景色太美,扶苏忽然伤感得想要落泪。
    明月移开唇边的笛子,“我等你回来。”
    “嗯。”扶苏不愿让他见到自己无法解释的突如其来的脆弱,只急急调转了马头。
    明月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暮已成夜,晚风微凉,拂去肩上的落花,花落余香。明月却像是失了魂魄,仍旧痴痴望着远方,心中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好像那人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
    很多年以后,扶苏策马而去的背影一直是明月记忆中最悲戚的片段。
    我说等你回来,你应下了。可是到最后,到底是谁没有谨守当初的诺言?我不知道一种思念可以让人走多远,我们要如何才能相见,我只知,我回到我们承诺的地点,却只能想象你我之间从没有改变。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有人拍掌轻唱,明月惊喜地回过神,却见扶芹骑着马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是二殿下。”明月颔首行礼,有些尴尬,“明月有礼了。”
    扶芹倒是毫不在意他的失态,戏谑道,“他才刚走你便失魂落魄,既然舍不得他,为何不陪他一起去?”
    明月对扶芹的记忆还停留在撞碎一株牡丹花的那天,轻佻,促狭,深不可测,还有那个叫人难以接受的吻,便不打算和他纠缠,收了笛子就要离去。
    马蹄嘚嘚,经过扶芹身旁,扶芹伸手拦住明月,“乔明月,皇兄的东西本殿都想要。”
    明月受不了这样的戏弄,心中羞恼,“要得要不得,不是殿下能决定的。”
    说罢双眉一挑,出手疾如闪电,扶芹还来不及预感什么,便已被明月一个小擒拿扣住了手臂摔在马下。
    “你!大胆!”明月一脸尘土,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
    明月的功夫是极好的,不曾想这秦国的二殿下,功夫居然差到这个地步,不由地在心里鄙夷了一下,见他狼狈不堪地样子,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拍着马也不管扶芹,径自离去了。
    你在皇兄面前,也是这样的性子么?扶芹想着,有趣,真有趣,殿就是要定你了。
    乔宇醒来便见到严振支着头在乔宇榻边闭目浅眠,淡淡的呼吸,睡得极是不安稳。烛光中那平日里深刻凌厉的眉眼柔顺了许多,浓密的睫毛投长长下影子,眉头却皱着,无助得像个孩子。
    乔宇不由一阵心酸。梦里那些虚虚实实的话,他记得真切。他听得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在自己面前示弱,求自己信他,也听得他霸道地阻断了自己所有的死路,生生把他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死不得,又该怎么活着……
    严振手一滑便惊醒过来,正对上乔宇满是雾气的眼眸,一时竟然不知所措,只呆呆地望着他。
    乔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腹间还隐隐作痛,三天间只喝了些汤药却又全吐了,此刻自然是口干舌燥,却又浑身无力,只得哑着嗓子开口,“水……”
    严振回过神,转身倒了一杯亲自喂到嘴边,“宇儿,你活过来了,真好……”
    “我……怎么敢死……”
    我若是死了,谁来守护我的子民;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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