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醒来时头疼得紧，身上掩着一席薄被，依旧抵不住寒意。明月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渴得厉害，便径自走到桌前，端了茶碗急急饮了起来，那茶水与往日所饮的有些不同，带着些清凉的甜味。
    感觉有温热的水顺着下颚滑入脖颈，明月这才发现，原来茶碗先前一直浸在温水里，想是为了保持适宜的温度，好让自己醒来正好可以喝上好茶。这小阁里的宫人不会这么细心，也不会有这样上等的解酒茶。不用问，就知道是扶芹差人送来的。茶水哽在喉间，忽然/怎么也咽不下去。
    “怎么，朕亲手煮的茶不合小侯爷胃口么？”玄色龙袍轻摆入殿，带着一贯的明媚笑意，与昨晚的颓然无助判若两人。
    “尚可。”明月只淡淡回了一句，放了茶碗，取过外衣随意地披上。
    “小侯爷昨晚醉得厉害，朕惦记着，上完朝便来瞧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么？”
    “陛下为国事操劳，难得惦记着微臣。”明月错开眼去，答得不咸不淡。
    扶芹叹了口气，“国事是繁忙，但朕对小侯爷确实是真心”话锋一转，“今早得到的新战报，李思的儿子李由镇守三川郡，却难以阻止，任他们横行。如今军心不齐，只余区区几万士兵守城，看来咸阳大破之日不远矣。……小侯爷定有良策对抗吧？”
    明月心中顿觉讽刺，这是自己一手策划的起义，如今扶芹竟然来向自己讨计谋。可笑他一时竟失去了夺位时期的“深谋远虑”，可叹他果真对自己信任非常竟没有一点怀疑，可惜自己下定了决心爱的是扶苏。
    “明月？在想什么？”
    “说到良策，倒是有一个。”明月长身而立，运筹帷幄，“陛下可释放阿房宫徭役出战迎敌。这些徭役常年从事体力劳动，身体强壮，刚刚被释放，士气定然很高，陛下可任用大将章邯，让他率领这支军队，以章将军的才能，对抗区区流寇，定能获胜。”说罢，明月坐下继续喝茶，道，“如此，陛下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下旨么？”
    本以为山穷水尽，坐以待毙了，谁知还有最后一条路，扶芹怎能不开心。此刻，他只望能尽快退敌，再好好享受高枕无忧万人之上的尊荣。
    然而扶芹也知道，计谋是好计谋，可他是他的杀父仇人，也害死了扶苏，明月为什么要帮自己？
    “陛下信不过微臣么？”
    “不……朕只是……”
    “陛下，”明月望向窗外，道，“不忍见死不救。”
    扶芹舒缓了眉头，笑意漾进眼底，一时间竟有些孩子般的不知所措，“……你是说……你见不得朕败，舍不得朕死，是不是......那朕这就去下旨，得空再来瞧你。”
    明月望着那个背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一个谎，却不知骗的是谁。
    “明月！”
    闻言明月手中的茶水洒了一桌，回头，果然是随心回来了。
    随心和明月青梅竹马，相处十年，早已有了默契，故而从不以主仆相称，而是以名呼之。
    “随心！你回来的得正好！”明月走至案前，提笔疾书，“替我送份大礼给赵高。”
    “三日前收到你的密函，我便奉命启程回来。可是，如今眼下陈吴起义形式大好，你为何要我在这时抽身而退？”
    “随心，你不觉得，比起陈胜吴广，刘邦和项羽的队伍更有获胜的把握么？虽然现在义军声势浩大，内部却已经出现分裂趋势。他们毕竟只是草莽出身，光靠你一人，也难以持久，不如用他们打击秦朝势力，两败俱伤，到时无论是刘邦还是项羽，要拿下扶芹，还不是易如反掌？”
    随心侍立一旁，忽然觉得明月很像扶芹。决绝，冷静。
    “把这竹简送给赵高，记住，不要惊动他。”
    “你是想借赵高的手对付谁？”
    明月折好竹简，放入丝绸的包裹递给随心，“果然了解我，你不妨猜一猜。”
    随心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不觉感觉背上一阵寒意，“明月！你疯了！我知你报仇心切，那可是当朝宰相！况且你别忘了，沙丘之变，他也参与了，可见他在扶芹心里的地位，你别操之过急啊！”
    “那又如何？扶芹最本就忌讳位高权重，眼底容不得沙，他早就想削李思的权，况且……这次借李由的军事失误，李思怕是难逃一死了。”
    “你未免太小看扶芹了。如今天下大乱，正是用人之际，他未必肯在这时候重办李思。”
    “这就要靠赵高了。”明月怕拍随心的肩，“瞧你这一身风尘的，一路辛苦了。快去会会赵高吧，等你回来给你设宴，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