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红

第17章


李之檀姿势优雅的手已经从容颦唇角离开,划了一道弧线直至容颦手肘,和煦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容颦,嘴角勾出宽柔的弧度,泄露了一丝疼宠的意味。他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被灯光刷出淡淡的金黄,双眸深邃而沉郁,眼角的细纹幽幽微展,魅力依然不减,甚至更胜当年,举手投足间,更是充满了年长者的成熟豁然,令人不知不觉心生敬意。
  画面太过纯美,太过温暖,以至于不真实,令沈景言再回想之时,竟不记得还有这样一段时光。
  这张照片最后因太过私人化被Monica拒绝。
  权衡之下,Monica选择了另一张照片,二人在窗边的剪影,模仿的是《Happy together/春光乍泄》里的黎耀辉与何宝荣。
  在昏黄驳杂的背景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光点,“黎耀辉”与“何宝荣”面目模糊却依稀带笑,身贴身共舞探戈。偶尔相视而笑,偶尔望着彼此追随的双脚。细不可闻的嬉笑,有意无意的贴近,旁若无人的亲昵,出错后低声道歉,额角抵住额角,滞涩而愉悦,温情而缠绵,连时空也随之渐渐凝固。
  忽然意识过来,容颦居然把烟戒掉了,若是此刻烟不离手,烟雾吐息之间,红玉镯叮当作响,双眼秋水婉转清亮含笑,一定更添放任自流的诱惑。
  默然相对,寂静欢喜,一生一代一双人,怎么能够分开?
  记得曾经看过某个报道,当时李之檀在山顶餐厅独自享受着午后时光,有记者上去问为何Louis不在身边,李之檀不假思索地用土语笑答:“难道他不必赚钱养家么?”
  之后,沈景言在稿子里添上了一句:“两笃深情,而不含苟,用情之正也。”
  环亚电影节的红地毯上,自然而少不了二人相携而行的身影,优雅洒脱,光明磊落。
  备受瞩目的《Suspiria/阴风阵阵》连获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五项大奖,惟独一个最佳男主角花落《灯红酒绿》的已故巨星秦在,由挚爱卢朗代领。《灯红酒绿》由于内容涉及演艺圈黑幕至今没有批准在国内公映,不符合“在国内公开播映两周及以上”这一条件,但是鉴于这部作品的综合价值与秦在的艺术地位,破例以闭幕影片出现在公众视线作为入选影片。
  当揭晓最佳男主角的得主之时,电视画面十分刁钻,尽显费炜、聂立臻等影帝候选人的神态,然而容颦没有丝毫失态,颔首微笑,眼中是尊重和崇敬,目光也愈发坚毅。
  晚会之后,狗仔队拍到照片,剧组一行人刚从酒吧狂欢出来,容颦依旧放任大笑,兴高采烈的模样搂着肖衍的脖子说着什么,李之檀在车旁看着他们,含着笑,耐心地等着容颦。
  环亚电影节华丽闭幕,《灯红酒绿》放映会场人满为患,容颦依旧没有出现,自然难免被媒体重复编排一气。
  可是望见照片里的那一双眼,毫无遮掩,纵情肆意,然虽败犹荣。
  容颦休了长假,待在家中,摈除一切媒体消息,陪同李之檀打理基金会的事务,以尽绵薄之力。
  “Andrew & Louis Foundation(安路基金)”由容颦和李之檀的英文名命名,隶属于李氏基金会,是一个完全公益性、非营利性的慈善组织,致力于救助遭受病痛、贫穷、虐待、暴力的少年儿童。A&L基金会已经正式对外成立,总部位于法国巴黎,目前已获国内外人士捐款总计一千万美元。
  清闲下来,容颦倒有些不习惯,好在之前李之檀将大导演张一鸣的电视剧本带了过来。
  依旧是张一鸣擅长的大型历史剧集,名为《公主高阳》。它以隽永优美的语言与画面讲述了一个充满争议的不伦之恋,道尽了人世间激烈如火、悱恻缠绵的情爱纠葛。
  《资治通鉴》记载:“散骑常侍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公主骄恣甚,房玄龄薨,公主教遗爱与兄遗直异财,既而反谮遗直。遗直自言,太宗深责让主,由是宠衰;主怏怏不悦。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宝枕,云主所赐。主与辩机私通,饷遗亿计,更以二女子侍遗爱。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馀人;主益怨望,太宗崩,无戚容。上即位,主又令遗爱与遗直更相讼,遗爱坐出为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刺史。又,浮屠智勖等数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陈玄运伺宫省祥。
  ……
  司空、安州都督吴王恪母,隋炀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为类己,欲立为太子,无忌固争而止,由是与无忌相恶,恪名望素高,为物情所向,无忌深忌之,欲因事诛恪以绝众望。遗爱知之,因言与恪同谋,冀如纥士承基得免死。”
  《公主高阳》便是以这段记载为蓝本发展所成,充满了哲理、奥义与禅意,以高阳公主与吴王李恪、浮屠辩机之间疯狂浓烈的情感纠葛为主线,展现了“被政治联姻与宗教戒律深深压抑而强烈反弹的人性之伟力”,谱写了一段在权力斗争与世俗压迫下的爱情讴歌,探寻了生命的本真和美,人性的光明和爱。
  经过艺术加工,各个重要角色的性格形象十分鲜明,尤其是两位男主角吴王李恪和浮屠辩机。吴王李恪,太宗三子,母杨妃乃隋炀帝之女,身上流着的是隋朝皇室高贵无匹的血,天生的皇天贵胄,丰神俊朗,惊才绝艳,器宇不凡,如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而浮屠辩机,少怀高蹈之节,志学之年剃发出家,为著名法师道岳之弟子,以高才博识助玄奘撰成《大唐西域记》。其人空灵高洁,风韵孤清,似秋水为神,白莲为骨,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李之檀返家时候,容颦正窝在沙发上翻阅古籍。
  “在看什么?这样入神。”李之檀脱了风衣挂到衣架上,径自走向容颦。
  容颦仰起头,微笑着闭起眼,迎接欢聚的吻。
  “居然在看《新唐书》,还把《资治通鉴》都寻了出来,我的小狐狸真是用功。”李之檀低低地笑着,取过厚厚的剧本来念了容颦注释的那几句,“同我说说你对哪个角色感兴趣,吴王恪,还是辩机?”
  “这到先不谈,我发现有个地方着实奇怪,”容颦展开四部大书,翻了翻书页,指来与李之檀看,“《旧唐书》与《太平御览》只说了高阳谋反受诛,都不曾提及她同辩机有私,那么《新唐书》、《资治通鉴》里所记的事情经过却是从哪里得来?”
  李之檀取了眼镜戴起,细读了一段,沉吟半晌,道:“《新唐书》成书于宋仁宗时期,所增的列传多取材于章奏追述,碑志石刻和各种杂史笔记,故而史料来源较为可疑。况且当时,因列传部分出自宋祁之手,身为晚辈的欧阳修出于谦逊与尊崇之意,不曾质疑宋祁所写的部分,也未能统一编修,因而《新唐书》体例风格文法不相统一,并且不少处出现前后矛盾、语焉不详的问题。”
  “这一处最明显……还有这里……”容颦埋头于满案黄纸,较起真来竟像个满嘴十万个为什么的三岁稚儿,又似咄咄逼人的老学究。
  李之檀被容颦连珠箭般的提问弄得哭笑不得,仿佛要为高阳、李恪、辩机平反正名一般地义愤填膺,只得老套地以吻封缄,望着容颦微微气红的面颊,用鼻尖蹭他秀致的耳,含糊地问道:“糊里糊涂的不好么?刨根究底的模样真是……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美么?”说着,低低地笑了出来,只觉此生挚爱实在是不一般的可爱。
  然而入戏的容颦却有些不快,收起书本放回书房。出来的时候,带着隐隐的悲愤,冲着李之檀低低地道:“没有人愿意被随意编排,何况因此高阳背负下千古骂名,人人谓之‘淫(妇)’,这般戏说一个女人实在是……”
  “我倒宁愿这是真的,至少爱得这般极致,也算不枉此生。”李之檀伸手将容颦一缕遮住眼睛的发丝顺到耳后,表情有几分动容,亦有敷衍的意思,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不觉间蕴含了深情,凑近容颦,问道,“你说是不是?”
  “佛讲因缘,生是缘,死也是缘。万丈红尘,三尺微命,一事一物莫不是缘。所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荡起几丝涟漪,泛出月色的幽艳,容颦一时间分不出真假梦幻,溢出一分悲酸与无奈的笑意,“皇女与浮屠有缘,却受苍天嘲弄,不得善终。”
  高阳公主,这位大唐盛世最骄傲最高贵的公主,有着惊世之美、刚烈禀性,狂风暴雨般地爱着不该相爱的男子,爱也极致,恨也极致,终局也极致。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一叹一念,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容颦仿佛受了蛊惑下意识地贴近,任李之檀搂进怀里。熟悉的白檀香气隐隐回绕,鼻尖轻轻嗅着,将那柔软的气息藏在记忆深处。
  “好在你我都是凡人。”想了半晌才觉自己入戏太深,容颦不禁轻笑出声,抬眸望向李之檀,眸子清清亮亮,早已忘却方才的烦恼,黑白分明,无瑕若洗,宛若桃花瓣尖上一滴露水。
  “对,你我都是肉骨凡胎。”李之檀轻轻啄了小狐狸的唇,浓情注视,温润含笑的眸光里都是他心爱的容颦。
  Chapter03 若已捕捉星光 (三)
  这一日,李之檀返家带回了一只小东西。
  “这是什么,难道真是狐狸?”容颦从笔记本里拔了出来,好奇地瞅着纸盒里的小东西,拿手里的曲奇饼逗它,小东西居然凶巴巴地叫唤,眼睛倒是水灵灵地望着容颦,扇形耳朵极其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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