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红

第18章


  “小狐狸有你就好,这是蝴蝶犬,”李之檀将手提箱放好,脱掉大衣,展颐而笑,“小聿送过来的,要我养几天,瞧着同你十分相像便留了下来,前几天刚办了手续。”李之檀说着蹲下身将蝴蝶犬抱了起来,小东西居然乖乖地伏在了李之檀怀里,看上去居然极为友好又柔弱。
  容颦对心底无法掩盖的酸意感到无奈,只得盯着那小东西。
  李之檀眉开眼笑,替它顺了顺毛,还埋下头吻了一记。
  容颦慢慢退到茶几边上,鬼使神差地打开google,输入蝴蝶犬三个字。
  维基百科:“16世纪起源于西班牙,也有人认为起源于法国。身高28厘米以下,体重3.6~4.5公斤,寿命10~14岁。毛色有黑色和白色、褐色和白色、或白色和黑色带有棕褐色斑块。该犬两耳直立外展,酷似蝴蝶的翅膀而得名。该犬性格平和,活泼、顺从、适应性强,适合作伴侣犬。”
  百度百科:“蝴蝶犬为极容易亲近,是最柔弱、聪颖的犬种,快乐,警惕,友好。体格比外表看起来强壮,喜欢户外运动,本犬对主人极具独占心,对第三者会起妒忌之心。”
  李之檀的话又在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飘了出来:“瞧着同你十分相像便留了下来……”
  晚餐之后,二人一犬对着电视。
  “李聿呢?怎么没过来?”容颦忽然想起来。
  “他回瑞士了,小宝有些不妥。”李之檀沉声道。
  闻言,容颦不禁有些忧心,小宝这样可爱,就像一首温柔而童真且充满哲理的,却又忧伤神秘的诗歌。
  “差点忘了,李聿还带了东西过来,说是小宝给你的礼物。”说着,李之檀起身从手提箱里取了包裹过来。
  “礼物?”容颦诧异,心下一喜,旋即又是无尽黯然。
  “是啊,你去年不是寄了巧克力过去,忘了?”李之檀将包裹递给容颦,一脸温和的笑。
  容颦恍然一笑,叹道:“这个小宝。”语毕,心下又是一酸。
  打开包裹,见是一副已然裱好的素描,画的正是容颦在《The Jade/谪仙怨》里的一副剧照。
  “放心,基金会已经为小宝联系了医生会诊,否则我也不敢告诉你。”李之檀捏捏放在画框上的玉手,容颦这才展出一丝笑意。
  出乎意料地,李之檀十分喜欢蝴蝶犬,然而次日容颦便莫名其妙地皮肤过敏了,李之檀只好将蝴蝶犬托付给关彦明。
  晚上,李之檀窝在放映厅里看电影。容颦做完今天的功课,拎着苏打水去找李之檀。
  银幕上播放的居然是二三十年前的古装片。
  “怀旧么?附庸风雅的老头。”容颦哂道,跳到李之檀身后搂住他的脖子。
  “你可在看看这是什么?”李之檀语意神秘,低低地笑着。
  容颦一怔,遂好奇起来,干脆坐在李之檀边上观看起来。
  故事便是老套的才子山中苦读,艳遇山鬼的题材,只是画面精致唯美,充满古韵,亦带着诡艳撩人之风,容颦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很快夜幕降临,月色如练,屋舍精雅,遍栽翠竹。花棱窗格,烛心摇曳间,低声嬉笑不断,忽的被人轻轻呵灭。镜头转为室内,但见红绡帐里露出一只莲花白的玉足,趾头如含苞的花瓣,脚踝白皙圆润,拴着红绳,红绳上悬着一枚金铃。只听环佩叮当,衣衫簌簌,紧接着一阵羞云怯雨卷来,誓海盟山,恰恰莺声一片……个中情景,千般旖旎,万般艳想……
  忽然一股热气涌入身来,容颦面上浮出红来,连忙移开眼去,又好气又好笑,含糊地嘟囔道:“你、你竟看这个……”正当停顿,只听银幕里声音愈发高涨,容颦立时大窘,脸上一片潮红,心中痛骂自己为何买了环绕立体声来装点放映厅,现下真是尴尬。又觉捂住耳朵太过幼稚明显,只得羞愤地抓了抓潮湿的头发,眼睛紧闭,仰头猛灌苏打水,妄图一阵冰凉将那股可恶的热气压了下去。
  只是思及原因,竟有些感动,恍然间一听,那声音居然有些熟悉,但是容颦已经大惊出声,“这、这是两个男……不,你是那个山鬼?”
  见容颦双眼圆瞪,加上面上过敏的红肿尚未完全消退,看着尤为可爱,李之檀实在憋不住大笑出声,解答道:“这是阿棠来罗氏报名时的录影带,他唯一的风月作品,如今可只有我这儿和存档室有,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容颦实在难以置信,大名鼎鼎的季绍棠居然……
  “阿棠最崇拜李翰祥导演,便也学着拍拍风月片,无奈没有女仔献身,我只好为朋友两肋插刀,牺牲色相。”李之檀娓娓道来,容色自然,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释然了。
  容颦拿了录影带的盒套来瞧,名字叫做《山鬼》,可不就是李之檀在里头的角色,本是碧桃树幻化成妖,名字唤作阿碧,嗫嚅了半晌,半嗔半怒地道:“真是香艳。”
  “放心,那时候我弱冠还未到,他怎会乱来?”李之檀执起容颦挂在脖颈上的毛巾,给他擦了擦面颊,无一不是怀念,只是已经没有留恋,淡淡笑道,“也是我第一次扮伥做鬼,也是第一次穿女人衣衫,不过那时候年纪懵懂,权当玩耍,若是晓得他的心意……不说这些了,怎么样,我演的如何?”
  迅速掩了不禁泛起的几丝的黯然,容颦用手背掩住口,又咳又笑,清亮眸子望着李之檀,放声调笑道:“我只觉得化妆技术一流,我竟也没看出是你。月画烟描,云鬓柳腰,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啧啧,好生风流的艳鬼。”
  “若论艳姿美态,我的小狐狸才是。”李之檀捧住容颦的面颊,轻轻落下一吻。
  “欸欸,我可不是女人,还艳姿美态呢,简直笑掉文人大牙。”容颦坏笑,心底却已猜到李之檀深意所在。
  朦胧的光线覆盖,李之檀逆着光,温和的眸中笃定带笑,道:“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叶导的片子虽然商业,但拍的却是极好的,他风月片中唯有寥寥几部,其中《瞽情艳异》若称第二,无人称第一。”
  念及往事种种,纵然无怨无悔,总归不足为外人道,而李之檀如此包容大度,溢美之辞不绝,容颦心中一片柔软甘甜,亦不禁有些酸楚苦涩,只是呆怔地望着李之檀,久久不能言语。
  “你可知道,当时在公司影音库翻出来看,一看见你真是入了魔障一般,心想这个听竹是谁,定是要见上一见,后来工作太忙渐渐忘了。没想到今天知道了,你竟然就是这个听竹。”说到动情处,李之檀怜爱地吻了吻容颦的额头,真觉老天待他不薄。
  《瞽情艳异》是由叶文翰执导的古装风月片之一,容颦化名“听竹”在里面饰演第二主角——盲眼琵琶仔,为了突出人物的特色和艺术效果,事实上只有几个若有似无的□镜头,加上拍摄着极为唯美煽情,更觉撩人非常,却不是外界所言的那般龌龊下作。
  闻言,容颦眼睛微微眯起,眸光婉转,轻笑了一记,挑起眉,伸出玉指,道:“事到如今也有一轮了,真是有缘。不如趁此良辰,阿碧便遂了我吧?”
  李之檀目光盈盈,勾起唇柔柔一笑,眼底潋滟流波,暗带着几分风情月意,眉宇间瞬间氤氲起清冷出世的鬼气,端的是《山鬼》里的深山鬼魅,温声如水:“既如此,甚好。”
  言毕,二人皆放声大笑。
  直到《山鬼》放完,二人都没有说话。
  故事的结局带着无尽的苦涩,最终书生被山外红尘所迷,还是负了心娶了富家小姐,山鬼彻底无念修炼为人,索性杀人取心,立地成魔。
  洞房花烛夜,山鬼下了山,攀在大红纱窗外痴痴地望着里面的书生。那件大红喜服那么美、那么亮,红绡一般的光落在脸上,就像初见时绯红如云的桃花,书生说这叫“美玉生晕”。喜服上面还绣着龙与凤,他记得书生说那是他和他,那喜服本是他的。他的侧脸清莹如月,却冷得像千尺寒冰。一双眸子闪闪烁烁,喜气落在里面化了凄风苦雨,就如似言又止的青色的唇,然后瞬间熄灭了泪光,燃起了冰冷的火。心中如霜刀相侵,腹内似钢刀乱搅,山鬼却笑了,云淡风轻,全赖一个情字,落得心死身灭的下场。
  最后的字幕尤为锥心:“倚门相送檀郎去,烟水桃花去路迷。”依稀可见,山鬼给书生摘了漂亮的果子偷偷放在书生的包袱里,装作满不在乎地模样问他何时考完功名返乡相聚。
  “果然是个好故事,只是太过悲戚了。连风月片也这样沉重……”容颦低叹,垂着睫羽望着盒套上二人相拥的素描,指尖描画出丝丝落寞,现在看来,愈是香艳旖旎,便愈凄冷绝望。
  李之檀默然不语,只握住了容颦的手,交接着彼此的温热。
  过了良久,李之檀才低低叹道:“阿棠向来敏感多思,羸弱文人,从小便是如此了,不然也不会……”思及往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言语间也流露出几分悲戚哀痛之意。
  容颦心下动容,反握住李之檀的手,专注而带着试探地望着李之檀,情真意切地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他。”
  让我分担一些你的痛苦。
  容颦在心底道。
  “好,”李之檀勉力一笑,温柔地摸摸容颦的面颊,将他胸前的玉蝉放回里衣,“也该让他见见你。”
  .
  私人墓园,寒风渐起,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
  描了海棠的画卷在沉沉香气之中焚烧,化为一捧凝艳的灰烬,忧郁而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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