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清疏,落下两片浅淡柔润的阴影,掩着如洗眸子里转瞬即逝的幽星。
低沉醇厚的嗓音自耳边传来,真诚而珍重,直直入了心,“我只是关心你。我说过,我不再干涉你的事业,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请你相信我。”
“那你怎么知道……”容颦埋在李之檀的肩头,只是流露出了几丝疲惫,也为自己先前的失态而歉疚。
“张导亲自致电到办事处向我哭诉说你弃演男主角,反而要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真是……” 声音愈发低而柔,李之檀怜惜地搂着怀中一副嶙峋清骨,心中自是酸楚不已,却强压着心底的悲戚与愠怒,只放软口吻安抚可怜的小狐狸,只因失去这个角色,再没有人比容颦更为伤心。
“是我自愿的,哪怕是与镜头再无缘分,只要治好小宝,我也心甘情愿。”容颦望着李之檀温柔如水的眼眸,眸中坚柔笃定,幽幽迸出几分近乎慑人的倔意,可见寸寸丹心,“我失去了笑笑,我不希望李聿也留下同种遗憾。”
“好吧,只怪我没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李之檀俯身亲吻,心底唯有叹气,他不是不关心小宝,只是更心疼他的小狐狸罢了。
午夜梦回,只听身边的小狐狸俯卧在被中睡得正沉。
容颦呼吸均匀,只是依旧深深蜷缩到床角里去,半个身体露在了外面,羽毛被子滑到了一边,仿佛云朵里的一弯新月。
横在眼前的脊背腻滑,肩胛骨微微突出,仿佛会生出两片羽翼,展翅高飞。
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李之檀微笑着倾身在容颦耳廓轻轻一啄,轻轻替他掖好被子。
容颦转过身来,略有些蛮横地压住李之檀,只含糊地嘀咕了两句,便又沉沉睡去。
菱唇粉润,檀晕香雪,额角沁着酣然的水珠,仿佛是天上月安歇在了李之檀的怀中,只是他紧紧皱着眉,散不去的忧戚。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不知怎的,李之檀竟想到了这一句。
静默无言,柔白雪亮的月光陡然带上了几分凄寒,李之檀亦不禁黯然。
或许,小狐狸后悔了吧。
毕竟,他已经老去,而他,还年轻。
Chapter04 从未可以妒忌 (三)
在钟聿修和林惠的多次协调之下,容颦的工作压力才有了些许缓解。而张一鸣坚决要求容颦出演两位男主角之一,已经做出了延期拍摄的决定,甚至连选角都决定推迟,并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媒体一片哗然,纷纷质疑剧组的此项决定,然而张导极力表示此举十分值得,即将出演重要配角的纪峰也表示。远在大洋彼岸的容颦收到这条消息,对张导表示十分感激,在万般权衡之下,最终同意出演辨机这一充满争议的角色。
很快,其他的重要角色也定了下来,罗氏的当红年轻艺人唐傲力挫颐嘉小生聂立臻获得吴王李恪一角,颐嘉“视帝”纪峰出演唐太宗李世民,高阳公主由天乐传媒的最年轻环亚影后“小蒋玫”陈镯担任。《公主高阳》的演出阵容之强大,直逼去年荣获年度最佳电视连续剧的《国色天香》。经过多方商议,《公主高阳》将于五月中旬开拍。
同时,由于容颦对公司的决定提出多次异议,加上各种通告造成的损失,尽管有钟聿修和Monica在例会上据理力争,在近期的工作安排上,容颦还是受到了不少冷落。又一届的环亚电影节落幕,新的演艺年度又将开始,前浪不息,后浪不止,罗氏转而力捧历练已久、如今当红的新人,唐傲。好在随着去年几部大片,以及最后一张专辑《Louis:The return/回归Louis》在海外的发售,容颦的人气依然居高不下。而对于容颦受到冷藏的传言,罗氏也公开表示只是造星计划暂作调整。
“今天的数值如何?”李聿询问值班医生。
“之前的轻微排斥反应已经消失,现在一切正常,再保持十七小时,第二疗程就可以顺利进行。”医生笑着,表情也十分兴奋。
事实证明,在李聿和佐瓦博士带领的小组的共同协作下,进入第一疗程的小宝非常顺利,李聿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连数日,容颦都衣不解带地陪护小宝,细心学习护理知识,各种小事也绝不假手他人。
而由于疗程会使病患的免疫系统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削减,花束、来历不明的食物、毛绒玩具都可能成为威胁小宝生命的东西,甚至是阳光都有可能使小宝的皮肤受到损伤,房间的唯一照明就是一盏冷光灯,除了床、橱柜、医疗仪器和检测设备,再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事。
小宝的头发变得稀疏,柔软落在额头上,看上去十分可爱。因为治疗的排斥反应,小宝瘦了不少,一双落满星子的眼睛更是大得无角,但是精神比以往好了很多,嗜睡的情况有所减少。
容颦穿着消毒衣坐在床头搂着小宝,小宝头上戴着毛线帽子,望向门口的笑容十分灿烂,眼中流露出幸福之色,瞬间点亮了李聿的心。
“今天乖不乖?”李聿掩着疲态,大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拿着手中经过了重重检测的泰迪熊忙着向小宝献宝,“可以玩十分钟哦,快,抓紧时间。”
“哇,好棒!”小宝欣喜地瞪圆眼睛,欢呼地搂过泰迪熊,将面颊贴住蹭蹭,忽觉李聿受冷落的幽怨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转而仰起头,在李聿面颊上啵啵亲吻。
小宝伸长脖子,摇摇晃晃,李聿立即扶住他,弯着身承受着小宝快乐如琥珀坠落的亲吻。即使身着防护衣,亦能感觉到小宝消瘦脆弱的身体,李聿心下酸楚不已,却不能教小宝看出一点端倪。
容颦轻轻下床,不着痕迹地在李聿肩上拍了拍以示鼓励,而李聿望见容颦些许憔悴的面庞以及微红的双眼,也不禁放下成见,心中动容,低低道了一句谢。
容颦却摇摇头,只弯下身,摸摸小宝的头发,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关怀和宠溺,声音温柔而清朗:“要听李聿的话,知道么?”
小宝乖巧地颔首,捏了捏容颦耳边的头发放到鼻尖轻嗅,垂下睫羽掩住心底的不舍,软软地道:“容容,我会乖。容容快点原谅老檀吧。”
“老檀”二字自小宝口中道出,十分率直可爱,容颦只觉心下一软,然旋即又是一阵刺痛。
“嗯。”容颦表情温柔至极,单手捧着小宝的面庞,目光柔亮如月下清泉,以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吟唱起来,“我们不再走入森林,月桂丛会将我们划伤。请不要过于哀伤,云彩的后面就是月亮。”
“嗯,我知道。”小宝乖乖应答,眼中落着无瑕星光。
回到酒店,面对着空荡的套间,容颦又陷入了另一种烦躁不安之中。
自从在小宝的治疗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容颦便不做任何解释地独自一人赶往美国陪伴小宝,而李之檀似乎也有意识地避开触及容颦的私人事务,就连温柔的问候也变得公事公办起来。在容颦看来,李之檀似乎在故意逃避着什么,怀着一种患得患失的感伤情绪,但又不肯言明。
“啪”的一声,容颦用力将剧本丢向茶几,酒瓶被撞落在地上。这一声破碎的声响,恰似心中的一根弦应声而断,容颦握住拳头,气急败坏地砸向自己的头部。接着,容颦狂笑起来,声音嘶哑诡异,犹如在陋巷嘶鸣的二胡。
刺耳的笑声足足持续了五分钟,容颦笑得满脸是泪,泪痕交错。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些疲态,灯光落在那双清澈的眸中幻化出五光十色的叠影,好像游乐园星星点点的霓虹,虽是幻影海市,却又教人禁不住微笑起来。
二人分开已有一月之久,却不曾有过实质性的交流。而和往日因为双方的忙碌的岑寂有所不同,此次恰如前年的那场摊牌,或许真的有什么致命的隔阂,或许这是……天意。
是的,浮浮沉沉,数载有余,也深知造化弄人。
大笑直至疲惫,胸膛在震颤亦微微发麻,容颦畅快地瘫软在沙发上。双眸毫无波澜地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干枯的嘴唇慢慢舒展开一抹微笑,一抹厌倦到了极致的微笑,亦带着深刻入骨的无可奈何。
带着一身酒气从浴室出来,却见客厅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独居在外的容颦立时警觉起来,然而一触到那黑暗中异常专注且温柔的目光,一颗心瞬间被抛在了春阳之下的清泉里,溶解的温柔教人周身刺痛,然而却不忍割舍着可贵的暖热。
李之檀一见浴室门开,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以为,你的自尊可以支撑到明天。”悲伤的面庞努力扯出一丝讥笑,容颦的声音因强忍着哽咽而微微发哑,眼圈禁不住泛红。
字字入心,此中深意,欲辩无言。李之檀只觉心下一酸,然而尚来不及发话,容颦便欺身上去,一口攫住了他在黑暗中无声翕动无言的唇,气势汹汹,既怒且狂。
鼻间充斥着熟悉的气息以及汹涌的酒气,柔软湿润的唇舌却带着钢铁般的力度。年轻者的手臂炽热而有力,就似俘获猎物的野兽,死死箍在李之檀的肩膀与腰肢,用尽了全身力气占有这一份光与暖;那吻执拗而深情,疯狂而执著,如灼热滚烫的眼泪落下,直直烧到心里去,又似一场针锋相对的厮杀,强悍凶猛,怨怒更迭,爱恨交织。
这惊涛骇浪一般的吻,容颦胸膛猛烈起伏,双手却无情地推开了李之檀,兀自摇摇晃晃地躺在沙发上喑哑发笑。
“颦儿?”李之檀点亮立地灯,让柔和的灯光驱散这夜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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