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红

李之檀的怀抱很温暖，仿佛海边的野火堆，容颦的面庞变得明亮而满足，表情舒缓而安心。
  夜色深重，星光璀璨，二人相拥久久，仿佛谁也舍不得分开，亦不舍得出声打破这宁静。
  李之檀深嗅着容颦美好的气息，音调带着略微的低哑，语气万分珍重，“我们结婚吧。”
  容颦一时愕然，不禁探寻地望向李之檀。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李之檀抚了抚他的面颊，一双幽深无底的眸子望进容颦的心里，可容颦眼中依旧是小动物似的茫然，仿佛没有听清李之檀所说的话，李之檀凑声到容颦耳边，表情虔诚而温柔，一字一顿，清晰地仿佛一串暮色里的钟声撞入容颦的心中，“我，爱，你，我，们，结，婚。”
  闻言，容颦的面庞迅速泛红，瞬间似四月桃花一般，痴醉迷恋的模样，在夜色之中显得愈发醉人。他歪着头盯着李之檀衣衫上的蝴蝶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嗫嚅了半晌，声音亦可爱得含糊起来：“……怎么，家姐催你了？还是，你有了不必要的危机感？”
  “不是，”李之檀居然面不改色地执起容颦的手，垂眸落下一吻，目光温柔深沉，倾慕不已，“让我照顾你。”
  “照顾？往日怎么不曾经过我的允许？”容颦继续不解风情，精灵似的眸子骨碌碌一转，开始出难题，“还有，没有道具，休想教我配合。”
  李之檀心下一乐，竟激动得像一个初恋的学生仔，立即掏出重要道具。
  暗红的丝绒盒子被轻轻托在掌心，有月光为他们证明。
  对上肃穆且紧张的眼神，容颦心中一跳，而当他看到指环内环上的“A&L forever”的时候，眼角飞红，表情动容，嘴上却笑说：“原来是蓄谋已久。——施主，图谋不轨，罪过罪过。”
  “当然，要把小狐狸圈养成功，可非易事。”李之檀含笑，绕到容颦身后，取出白金环戴上容颦左手手机指。
  容颦替李之檀戴上，望着那式样简单的指环，作失望叹息状，腻声道：“我以为还会有一枚鸽子蛋。”
  李之檀搂着容颦，喜不自胜，朗声大笑：“鸽卵这么大的钻，小狐狸好贪心！”
  容颦亦只是闷闷发笑，背脊震颤，埋在李之檀颈间，面上尽是甜蜜之色。
  “以后日日煲汤给我。”左手俯在李之檀肩上，戒指微亮，浮光霭霭，暗淡却永恒。
  “好。”李之檀亲吻容颦的鼻尖，表情郑重而珍惜，仿佛交换彼此的誓言。
  长灯挑尽，枯等香昙夜绽，也不及今夜之喜。
  换装的时候，容颦特地嘱咐江燕保管好戒指。
  江燕望着里面的“A&L forever”，满脸绯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在快憋死过去的时候，才难以置信又兴奋至极地盯着容颦，道：“老大，你和Andy哥决定结、结婚？”
  容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缓缓颔首，但也不忘提醒，“记得保密。”
  江燕心中先是“哗”地一声，接着立即点头若捣蒜，压低声音凑近容颦，因问道：“是谁求的婚？”
  “是我。”容颦低眉浅笑，理了理戏服的袖口，手势优雅而洒脱。
  “居然是老大你？怎么说的？快啦，告诉我？”江燕换上一张谄媚笑脸急急追问，今日爆料不断，大大满足了她的窥伺欲。
  容颦拗她不过，只好如实道：“我讲‘以后日日煲汤给我’，然后他答应我了。”
  “这算什么求婚词！”江燕失望极了，转到一边，一脸受伤地嘀咕道，“原本以为你们会很浪漫。”
  “我知啦，一定是假的！假的！老大，你居然逗我！到底怎么说的？嗯？告诉我，告诉我……”江燕揪着容颦的袖子不放，软磨硬泡，故技重施。
  容颦只是大笑，心想，江燕真是可爱。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休息室门口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年轻人，不是唐傲，却是谁？
  容颦展露一抹浅淡的微笑，一如既往地唤道：“小唐。”
  唐傲捏了捏拳头，走了进来，面色暴烈而黑沉，似山雨欲来的远天。
  江燕笑脸迅速一敛，警惕地挪到容颦身后，叉腰作茶壶状，一副“老大非君所有，未请勿摸”的表情。
  唐傲的脸色立时更胜锅底。
  容颦转向江燕，习惯性地去揉她的脑袋，低声嘱咐道：“我先和小唐对戏，时间到及时过来叫我。别发呆，两杯清咖，一杯拿铁，快点做事。”
  “还有，记得拆影迷会寄过来的礼物。”江燕说完，埋怨地望了唐傲一眼，才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容颦邀唐傲坐下，取了剧本放在膝盖上翻阅，随口说道：“吃饭了么？Susan说你今日推说胃口不好，三餐不食。现在的你，不可这样任性。”
  唐傲原本翻着剧本，听到容颦这些公事公办的说教，一时间怒发冲冠，霍然起身，紧紧盯着状若悠闲的容颦。
  见唐傲不言不语，容颦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瞬间凝固了笑容。
  方才唐傲有戏，脸上还留着妆，明明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然而英俊逼人之余，却是十二分的冷厉阴霾，不禁教容颦呼吸一窒。然而，怔了片刻，容颦的目光只在唐傲面上淡淡一扫，又回到剧本上。
  “小唐，坐下。”语气却不复温和，微微发硬，仿佛温润的清泉在一瞬间低沉冷凝化为坚冰。
  唐傲深吸了几口气，望向容颦的双眼深陷且通红，浸透了浓切的哀伤与绝望。手指曲起，无力地在剧本上划过，留下四道扭曲的指印，心脏狂跳，无尽的悲伤绝望几欲将他掀翻在地。
  一丝叹息划过唇间，容颦合上了剧本，单手深入化妆台抽屉内部摸索。燃起熟悉的Salem Menthol，却是夹在了唐傲的指间。
  踉踉跄跄地退去了几步，胸中掣痛难言，紧紧攫住了唐傲的心脏。容颦于心不忍，正要开口。却见唐傲慢慢蹲倒，以手掩面，旋即竟低声哽咽起来。
  压抑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在空气中断断续续，诉说着难以名状的煎熬与痛苦，随着指尖忽明忽灭的薄荷烟，仿佛隔世的幽鸣。
  Chapter05 说不出所以因 （一）
  “命运是如何地，在诗中一去永不复返；
  它是怎样地，在诗中成为模糊的影象？
  所有发生过的事物，总是先于我们的判断，
  我们无从追赶，难以辨认。
  ……”
  走近房门就听见容颦的声音，他正在念台词，并不断纠正自己的语音与语调。
  前些日子，Grosvenor寄了几个剧本过来，邀请容颦加盟。
  容颦的东方面孔与精湛演技已在《Romance In Cage/刑期的浪漫》之中被大多数海外观众所接受，但是这并不代表容颦的语音也一样能使他们折服，况且那个让容颦大放异彩的角色是一个失语的少年——容颦还不曾在跨国巨著之中，有过长段的德语台词。虽然，有关剧本的事情公司上层尚不知晓，但本次容颦极有可能担任主角。
  不过，昨日容颦才从《公主高阳》的戏份之中脱身，自外景地回返香江，李之檀还不曾见过该剧本的庐山真面目，故此保留意见。
  “……
  无数人的忧伤，使你与众不同。
  我们目睹了，发生过的事物，
  那些时代的豪言壮语，并非为我们所说出。
  有何胜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容颦念完，素手翻页正继续。
  “快快停止你的里尔克，看，我拿了什么过来？”李之檀将放着饮料食品的托盘端到容颦跟前。
  容颦抚了抚微汗的额头，微微后仰靠在酸枝木书架上，面庞有些疲惫，但还是展露出一丝愉悦的微笑：“真是有些累了。”
  二人亲吻彼此，然后席地而坐，就像每一个悠闲舒适的午后。
  水晶盘里盛着串串玫瑰葡萄，鲜亮可人如同浑圆蜜甜的玛瑙一般。容颦捉了几颗抛入口中，又取过一串放在掌心把玩，只觉剔透晶莹，累累可爱，清亮甘香，颇有意趣。
  瞧见容颦竟像个孩子一般欢欣不已，李之檀心中怜爱，一边斟了红茶递过去。
  “这茶可是要喝上十个十年的。”容颦夸赞，眉眼弯弯。
  “乐意效劳。”李之檀笑答。
  容颦将唱机里的德语语音纠正换成了舒缓的古典乐。
  “似乎很有趣，文艺题材么？”李之檀好奇地问道，但没有任何翻看剧本的意思。
  “不是文艺片。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或许还没有从辩机那里脱身。”容颦挂在李之檀背上，衔着李之檀剥好的葡萄，面上挂着惬意而充满怀念的表情。
  时隔半月，然而情感丰富如容颦，久久不能从这位传奇般的角色之中全身而退，时常瞑目凝思，时而沉静凝望，他的眼中是亘古的坚定、澄澈和仁慈，就似辩机自西天而返，来应答世间的疑惑，纾解凡尘的痛苦。然而古井不波的瞳仁深处，却又是一簇生动光亮的火、炙热不歇的焰，燃烧着自己，也燃烧着高阳。
  一如容颦为人赞叹的敬业精神，他的表演亦让整个剧组为之倾倒，江燕、陈镯不止一次在观看时被感动得落泪。而在容颦与纪峰的引导下，几个演员入戏迅速，尤其是唐傲在几场心理戏的发挥上，完全超出张导的设想，整个剧集的拍摄十分流畅，《公主高阳》居然提前杀青，预计可在本年度秋季上档，着实可喜。而因此，容颦也有了一段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