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红

第28章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恰恰是你素来不喜的那种。”容颦笑着总结。
  李之檀微诧,还是取了剧本来看。
  见名字叫做《Grimm Love》,Grimm似乎是德国童话作家格林的英文,与Love同列不知何意,李之檀一时有些费解,便问道:“中文翻作什么?似乎有些难度。——你确定这里有两个M?”
  (注:grim意为简陋、严酷、沮丧。)
  “别胡乱猜测,就是这个单词。不如,猜一下故事内容。”容颦眼含笑意,支起下颌,充满玩味地望着李之檀,微笑顾盼之间,眸子深而黑,清而灵,正如两枚幽亮的黑葡萄。
  “Finally the heaven will let us in,because it is in the hell that we’re now living.我们都会到天堂,因为我们现在就活在地狱。”李之檀默念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旋而展眉,道,“不会是什么边缘题材吧?”
  “不错,正是边缘题材。我念了原著,叫做《Flowers In The Dustbin/垃圾箱里的群花》。书名大概取自一首歌,”容颦搂着李之檀的脖子,微微摇摆着身体,轻轻哼唱起来,“When there"s no future, how can there be sin?we"re the flowers in the dustbin, we"re the poison in your human machine, we"re the future,your future……(当没有未来的时候,哪里还会有罪呢?我们是垃圾箱里的群花,我们是人类机器中的剧毒,我们就是未来,你的未来……)”
  这怪异粗俗的曲调使李之檀皱了皱眉,失笑道:“这是什么?我不曾听过。”
  闻言,容颦哈哈大笑,眼角闪出泪花,“居然没有听过Sex Pistol的《God Save The Queen》,你可知道这是划时代的作品!哈哈,你一定直接越过叛逆期直接成年,老檀,你着实可爱……当真笑煞我了!”
  言毕,容颦满面欢容,笑声不断,双手捧起李之檀英俊而迷茫的面庞,胡乱吻了一通。李之檀手上尽是葡萄香汁,只能无奈地摊在半空,任容颦为所欲为。
  “现在可以告诉我故事内容了吧。”李之檀望着怀中笑到腹痛的小狐狸,将葡萄放到他唇间。
  自从打开心结之中,二人愈发亲昵,更恨不得在空闲之时,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而容颦似乎沾染了小宝的气息,玩笑间自带着一股孩子一般的天真烂漫,然二人之童稚又有所不同,小宝只是单纯,喜、怒、哀、乐四样东西全然写在脸上,来来去去都浅易,而容颦本是沧桑的,个性却又直白,仿佛一个矛盾的谜团,引人入胜,直教人剥茧抽丝一路探寻下去,此时偶添狂态,更显率直可人,教李之檀愈发钟爱不已。
  蜕了皮的葡萄碧绿晶莹,甘甜清香,容颦纵然捂着肚腹,笑不可抑,还是奋力张大口囫囵吞掉了,眼角眉梢都似笑,却道:“应该算是十分极端的那种,不过,我很愿意尝试。”
  李之檀眉目温润,优雅含笑,望着俯在他膝头的小狐狸,语气轻缓,循循善诱:“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内容?”
  “警探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容颦思索了片刻,简短地回答。
  “主流商业片的套路,”李之檀不可置否,拈着剥好的葡萄送到容颦口边,“不知具体是哪处吸引了你,是故事情节,还是主题创意。”
  容颦垂下睫羽,吻了吻李之檀的手指,枕在耳下,音调低沉,似乎跌入了梦境,“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悲剧,就像旋转中的螺丝,不到尽头绝无止歇。”
  闻言,李之檀定了定神,专注倾听。
  指头翻了几页,容颦点住几行做了记号的台词,是一大段独白。
  “雨在落下,鲜红的雨,就似寂寞黄昏燃烧如火,亦如暴怒熔岩焦灼我身。我爱这火焰坠落,这灵魂浸透,这血肉消磨。我沐浴在这雨中,就像这雨流淌在我的心里。雨在落下,这鲜红的雨。我的刀片爱抚着你,我的舌尖留恋着你,在这雨中……我可以感受到,爱。爱就在这雨中。爱又是什么?爱是终极的占有。你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我们的灵魂融二为一,存放于我的肉体,永无背叛,永无别离!”
  容颦动情而投入,虽然只有低迷而阴冷的声音,可是李之檀分明看到了茫然大雾之中,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澄澈无辜之中透出决绝与狠毒,然在那深处,那一抹无助神色却呈现着一颗脆弱单纯的内心。
  《Grimm Love》因题材特殊,国内引进困难,而身为食人魔的主角角色将严重影响容颦的名誉,出于种种考虑,林惠坚决反对容颦试镜,更反对容颦出演该片,另安排了一部较为稳妥的商业片。容颦不甘失去角色,再一次与罗氏高层起了正面冲突,甚至萌发了自立门户的想法。
  罗辰驾驭不住,无奈之下,拨通了李之檀的电话,希望他劝说容颦回心转意,切勿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形象。
  “是你舍不得我的小狐狸吧?”李之檀淡笑道,望着银框里的相片,他的小狐狸有一双如雾中之星般的眼睛。
  “不不,怎敢有非分之想?雅乔会要了我的命。”罗辰言语夸张,故作轻松。
  然而,他的老友李之檀自然没有说错,罗氏自然舍不得这个容颦:论名誉,容颦自然毁誉参半,尚待考证;可是论利润,如今的容颦已是当红一线,票房宠儿,无数的死忠fans,那是入行一两年、红遍亚洲的当红小生无可比拟的。
  二人笑言几句,之后却是鲜有的沉默。
  无声的压力自听筒那边压来,罗辰竟对自己的老友有了战战兢兢之感。
  李之檀沉吟半晌,说道:“容君的事不如这样……”
  一见事情有了转圜,罗辰急忙殷勤地说道:“请说。”
  ……
  返回家中,客厅、书房、卧室都不见容颦的身影,李之檀便知道容颦一定在练舞厅。
  容颦身轻如羽,软若无骨,似一只中了魔咒的白鸟,不可停止地舞动着,从这扇窗,飞舞至那扇窗,汗水在空中凝成银色的珠,继而碎裂。
  太美的意境,却又那么苦涩。
  容颦倦至无法出声,落进李之檀怀里,身体炽热,就像一轮太阳。仿佛灵魂寻到了憩息地,几乎一落不起,又或是仅仅为着月色而陶醉。
  “走,带你去个地方。”李之檀亲吻容颦的面颊。
  老宅的后山停着六座私人飞机,如同密林深处的白色巨鸟。
  李之檀停车妥当,与管理人员交接。
  “你的飞机?”容颦失笑,“我竟不知道你又添了新坐骑。”
  “不,向朋友借用一天。我可不需要这种排场。”李之檀跟在容颦身后上飞机。
  听李之檀一本正经,容颦道:“我猜这是罗辰的,你的老友不是想玩玩不动,便是十足的学究,只有他最为浪荡不肯歇。”言毕,露出狡猾的笑容,眸中却无甚欢意。
  机舱已经打扫过,至少绝无俗艳的装饰,白与鹅黄的色调,安静而温馨。棕色方形小机上摆着一小束鸡蛋花,白黄柔嫩,香气扑鼻。只是头顶悬着复古的小吊扇,铁翅膀简直要削掉人的头,搭配怪异,容颦经不住皱眉。
  见状,李之檀解释道:“那是雅乔的意思,罗辰还不乖乖从命。”
  “爱情,多少荒谬假汝之名。”容颦闷闷咏叹。
  李之檀爽朗而笑,将轻音乐放入唱机。
  “还在为今天的事情苦恼?”李之檀自小冰箱里捧出新鲜杨梅。
  见到心爱的美食,容颦眼底露出一丝喜色,却依旧是兴致缺缺的模样。懒洋洋地拈来吃,将核吐在手心,指尖被香汁晕染得紫红。
  李之檀泡了一盏茶出来,茶壶搁在小几上,配着两只小杯。
  李之檀柔柔展颜,道:“早知取些美人指便更应景了。”
  容颦却不接话,只望着渐渐出色的茶水出神,红得红透,是普洱。
  茶具皆是普通紫砂,描着一圈蝙蝠纹路。不知怎地,脑海里飘出之前拍摄《国色天香》时候做的功课来:蝙蝠代表福祉、鸳鸯寓意爱情、鹰与猴则是英雄有后、梅与竹即为君子,若是公鸡与鸡冠花,便隐喻官上加官、仕途亨通……如此种种,繁杂琐碎,苦苦搜索一一摘记勉力背下,自然疲惫,却甘之如饴。
  容颦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李之檀坐到容颦身边,抚了抚他的发,十分爱怜。容颦默默窝入李之檀怀中,蜷缩起长手长脚变为一团,像一只伤心又固执的猫咪。
  李之檀吻他的额角,非常耐心而温柔,“许久之前便爱上你了。”
  “这一招哄过几多名媛小姐了吧。”容颦嗤道。
  望着格子窗外混沌的天空,今夜,似乎没有星。容颦莫名黯然,继而将下颌搁在李之檀肩膀,双臂拥得更紧。
  突然,李之檀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略一侧脸便看见容颦银牙半露,隔着衣物咬在自己的肩上,纵情而幽怨的姿态,真是像极了骄傲又难驯的小狐狸。
  仿佛那一个费雷堡的金色早晨,却不曾想到这血腥味的小插曲竟成了容颦的习惯。
  李之檀微微蹙眉,旋即淡淡一笑,依旧温柔地搂着容颦,忍耐着痛楚,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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