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红

  摸摸他的发，李之檀露出平静的笑容，柔声问道：“那么，你可否告诉我，最后辉是自杀了，还是返回了香港？”
  容颦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着头，冲着屏幕短暂地呆怔了片刻，无力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如果以人物本身来说，荣与辉的性格追求差异太大，一个是狂放的不羁的，像一阵风暴，一个是随遇而安，追求的是相濡以沫，所以两者分开是必然的。”李之檀道出私人见解，虽然有些残酷，却确实有几分道理。
  李之檀静静分析，声音低沉而动听，模样专注得十分动人。容颦托腮望着他，将他每一寸尽收心底。睫羽长而浓密，时而低垂，时而轻扬，口干了便呷一口清茶，思索时短暂沉吟一番，或是用食指蹭蹭鼻翼。
  容颦静静看着，听着，鲜少插话，心底觉得李之檀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与动作，任何一丝音调与咬字，容颦几乎都可以在前一秒推测出来，而自己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已经像是另一个自己，熟悉得过分。
  “……至于他们迥然相异的两个人为何会相爱，那便要问问命运，编剧亦或是导演。——怎么听得傻了？”李之檀眉眼一弯，眸中满是关怀，伸手去捏容颦的面颊。
  容颦偎入李之檀的怀抱，道：“影片自然有的是时间观摩推敲，只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复又想起李之檀滔滔不绝的解说，不禁轻笑一声，仰面望着李之檀，眼中满是晶亮顽皮的星光，“以后你若是无聊，可以成立爱情专线，届时日进斗金应该没有问题。”
  “小狐狸……”李之檀无奈低叹，却也含笑，埋头在容颦鼻尖一啄。
  容颦眸色如水，望着背光处的李之檀，微凉的指尖抚摸他的眼眶、鼻梁，道：“你说，再过一百年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
  “谁？Leslie？”李之檀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突然。
  “不，”容颦心下一涩，道出那个名字，“——秦在。”
  李之檀了然，握住容颦的手指，搂紧他，宽柔笑道：“会的，一定会。”
  “真的？”容颦生疑。
  李之檀只觉容颦的孩子气有些可爱，面色愈发柔和而深情，却还是答得十分认真，“会的，一定会。不光是秦在，也会记得你，也会记得我。”后半句倒是有些哄人的意味。
  容颦也不深究，只侧了侧头，紧紧依偎住李之檀，颇为认真地轻声道：“记住他便好，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事情由得他人评说，更何况还要拖累上你。”顿了顿，又抬起头，眼中竟有了泪光，却更有意思凶神恶煞的样子，教李之檀惊了一惊，却听他说道：“我总觉得已欠你良多，不过——不过你活该！”
  “好好，是我活该！”李之檀大笑一阵，低沉耳语，“你大概又是喝醉了。”
  “不不，”晃晃手指，容颦眯着眼，做出几分醉意，神神秘秘地道，“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二人又笑闹了一会儿，便就寝了。
  李之檀累了一日，很快便入睡了。
  容颦轻轻靠近，在他面上一掐，便满足地闭上眼眸。
  细细回忆着那几枚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直到嘴角微勾，泪盈于睫。
  床头柜上，月色如霜，并排两只素白指环，仿佛斗转星移，二人已度过数个春秋。
  A&L forever。
  容颦试镜选的是两人跳舞的那一段，由曹哲伦友情搭档。
  这一段没有对白，要求演员自由发挥。
  曹、容二人在休息室揣摩了十分钟便出了来，表示可以试镜。
  布景很简单，只是一面镶着玻璃画的屏风和一台老式录音机。
  容颦特意弄乱了头发，抽了半根烟才开始。
  李之檀则在一旁含笑望着，眉目温润如玉，手里替容颦挽着长风衣。
  不过意外的是，两分钟后，华漫居然出言，希望李之檀来出演容颦片中的恋人。
  李之檀下意识地推辞。
  他已有多年不曾涉足影坛，纵然激情不灭，也不免生疏。而即使是在退隐之前，他的工作重心也只在于海外，甚至可以说，李之檀在国内只有名望，却已无无相应的人气。
  容颦倒是觉得不错，道，“其实说起来，你同阿辉的性格相仿，若是本色出演，大约没有什么难度罢？”
  华漫颔首。
  李之檀再次推拒，却听曹哲伦一副力排众议的模样，果断道：“干脆借此片复出，再说你也不曾决意离去，还是半个圈中人。现在我替你联系彦明，要他回来开工。”说罢，举起手机出去拨打。
  “没想到做个戏子，也要金盆洗手，才算得全身而退。”李之檀真是前所未闻，唯有气苦。
  在众人充满同情却不免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李之檀被迫复出。
  此事见报之后，往日种种再次浮出水面，却也为影片作了免费宣传。住处也再次出现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日，容颦在花房揪住一个，以王尔德名言回敬“公众是出奇的宽容，除了对天才”，语毕便松手放狼归山。
  事后，住处幢幢鬼影更是徘徊不去，不过容、李二人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再者，又无作奸犯科，为何要东躲西藏？
  于是，这一年的环亚颁奖晚会上，二人虽无提名，深得镜头喜爱。但是姿态从容，言笑得体，又加上无敌皮相，或许让某些人大失所望。
  返家后，小宝已被李聿接走，桌上留下一便笺，画了一朵山茶与一只蛋挞，中间加了一颗红心。
  李之檀蹙眉，声音有几分委屈：“原来在小宝心中，我老檀百般讨好也只是一只蛋挞。”
  容颦偷笑，移手关灯。
  旋即音乐响起，只见容颦站在阶下，微微躬身，眸光在暗夜中如同两汪碧水，邀请道：“可否共一舞？”
  李之檀莞尔，施施然伸出手来。
  落地窗外，夜色如幕，星光璀璨。
  二人只是相拥，随着接拍悠悠摇摆，踩碎寂静月光，并无十全章法。
  偶尔踩脚，偶尔碰头，容颦与李之檀相视而笑。
  逐步退进，慢慢旋身，渐渐从容，伴着轻声的道歉与低笑，似乎永无餍足。
  “你说，他们可都好了？”容颦低低出声，侧首枕着李之檀的肩膀。
  李之檀似乎沉浸在月色里，过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容颦兀自笑了一记，却淡然道：“没什么，我们跳我们的。”
  “对，我们跳我们的。”李之檀在容颦面上轻轻一吻，眸中满是蜜意柔情，复又揽住他的脖颈。
  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
  总不及两手，轻轻满身漫游
  再见日光之后，欲望融掉以后
  那表情会否同样温柔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难道你可遮掩着身体，分享一切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来让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至得到一切
  你我在等天亮，或在沉默酝酿
  以嘴唇揭开，讲不了的遐想
  你我或者一样，日夜寻觅对象
  却朝夕妄想，来日方长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难道你可遮掩着身体，来分享一切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来让乍现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一千零一世，才互相安慰
  夜风拂动，刚巧翻过了剧本，只见那一页写着中文片名：春光乍泄。
  Chapter09 轻轻满身漫游（四）
  “点乜，黎耀辉？”十分普通的一句话。可是容颦咬字轻佻而随意，口齿利落骄纵又不失酥柔。而眉眼似笑非笑，斜飞如凤尾，双眸晕红若醉，玩世不恭与放浪形骸之外，亦透着一丝暧昧的魅惑，勾得人魂飞魄散。
  华漫含笑默赞，虽有些过分美丽，但心知容颦只是在玩闹，毕竟因为房间布局诡异而走位NG四十多次实在令人崩溃。
  说实话，何宝荣并不是一个讨好的角色。而当本性随和淡漠的容颦开始恃靓行凶，且纵情放肆，其对比之大，使这个何宝荣更让人咬牙切齿。然而，每当容颦霸道却又脆弱地索取：“黎耀辉，不如我哋由头来过。”明明在撒娇撒痴，却又有些气若游丝的理直气壮，所有人真是对他又爱又恨到了极致。
  剧情没有完全按照原作，比如删减了小张的戏份，不过依旧保留了不少经典段落，比如伊瓜苏瀑布灯，比如这一场黎耀辉醉酒在酒店同何宝荣吵架。
  接到电话，黎耀辉狂躁挣扎，却唯有喝醉了才敢面对何宝荣。到了酒店，他猛敲房门，看似气势汹汹，不愿入门，却无甚底气。门开了，何宝荣散漫地依在玄关，眼底淡而笃定的坏笑，勾出气韵悠长的桃花钩，低低悠悠，入腹偷心：“点乜，黎耀辉？”
  相比之下，老实人黎耀辉便有些招架不住，只眼神乱飘，灌酒壮胆，坚持不入狼窝。而何宝荣却一把将他拽将入门，盯了黎耀辉的嘴唇一眼，便凶狠地充满侵犯地吻上去。黎耀辉不幸被俘，吻了两秒，才幡然醒悟，懊丧地推开何宝荣：“做乜啊！”而何宝荣无丝毫愧疚，没心没肺得直教人想活剐了他，于是二人开始大吵大闹，黎耀辉也将自己压抑已久的控诉和盘托出，字字血泪。
  何宝荣罄竹难书千夫所指，直到何宝荣第一次认真地说“你有没后悔同我一起”，黎耀辉对其自私、负心的控诉似乎变得让人有些同情。而何宝荣也不再嚣张，不再任性，接受控诉，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