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第56章


我问吴桥,我生颜儿的时候,谁踩的生。吴桥嘿嘿地笑,说是他自己,他可不想让孩子像别人一丝一毫。
  “像我也不行吗?”我抿抿嘴,想抱下女儿,他却搂在怀里不松手。“奶爸”!我脑子冒出这两个字眼。如果给他一个奶瓶,他一定是最合格的。
  “像你可以,不过只能百分之十。”这话听得我犯晕。吴桥是男的,若让女儿像他,岂不是女生男相,让她将来怎么嫁人?!
  “那就不嫁好了。”吴桥说得轻松:“将来跟着我过一辈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美你个头!”我真想骂他:“你愿意,她可未必。”
  “那就招个上门女婿,反正我舍不得与她分开。”
  都说女儿是丈夫的前世情人,这话一点没错。见他这么疼孩子,我吃了醋:“你是现在新鲜,等到了将来,谁晓得会是什么样子。”
  “越往后,孩子懂事了,王爷自然会越待见她。”翠妃笑吟吟地出现,替吴桥回答了这个问题。也不知怎的,颜儿突然大哭起来,吵闹得很。吴桥千哄万哄也不管事,翠妃便将她从吴桥怀里抱过来,放到我旁边。
  颜儿很快安静了下来。翠妃逗弄着她,笑了笑:“颜儿身子娇嫩,王爷是男人,没经验,抱她又太久,她自然不舒服。”
  这话说得吴桥非常扫兴。我也顾不得他,只记着是翠妃送我回房的。我由衷地向她表示感谢,翠妃客气地表示这是她应该做的。
  吴桥问道:“翠妃,你那天看见楠儿的时候,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那倒没有。”翠妃一脸迷茫,仔细回想:“妾身只记得当时好像看见一个女子,又好像不是;穿着红衣——不,白衣。我只看到他的衣角,所以也记得不是太清楚。”
  素妃那天穿的是白衣。吴桥面目冷峻起来,正要出去,翠妃却急急拦住他,声音恳切:“也不见得是素姐姐,王爷还是问过其他人以后再说吧。”
  吴桥点头,将那日我跌倒的地方附近出现的人全都叫过来一一盘问。问到素妃,她支支吾吾,只说自己病了,到神农居拿药而已。
  吴桥自然不信她,冷声责问。谁知她咬一牙跺一脚,一哭二闹三上吊,向吴桥撒泼,看吴桥能奈她何。吴桥杀了宁王取而代之,心中难免有愧,这问题自然处理得棘手。
  罪过比较之下,再加上没证据,只能将她关入自己房内,不再让她当家。
  翠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自此之后,我与她的关系越发亲近了。
  她时常过来,给颜儿做衣裳,教我如何带孩子。反倒是吴桥,整天抱怨翠妃将他与我和孩子交流的时间抢了。我宽慰他,说反正我和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让人留些念想也不错。何况翠妃如此温柔贤惠,若有可能,真希望做姐妹。
  他笑得淫~荡:“你愿意?”
  “谁愿意了?”见他往歪处想,我嗔怪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以前只有我一个战斗,现在是两个。你若敢这样,我就带着女儿躲你远远的。”
  吴桥笑了,带着一丝妥协:“为了家庭的和谐,我敢么?”
  我无比得意,吻住他:“就知道你不敢。”
  满月
  很快便是颜儿。
  吴桥说要大办,反正一生只有这一次。我觉得既然真相已经明了,再花宁王府的钱总是不好。吴桥说先前的宁王虽是藩王,俸禄不菲,却是个风花雪月的主,早已将宁王府败成了空壳子。他自己毕竟是商人出身,再加上权力铺路,赚起钱来自然得心应手,所以宁王府至少一半的财产都是他赚的,让我尽管花就是。
  见他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任由他操持。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用葱、用红鸡蛋、石头、金锁片①泡水,给颜儿沐浴了之后,又给她剃发去眉做成胎毛笔,穿上虎头鞋戴上虎头帽。经过一个月的时间,颜儿那张皱纸一样的小脸渐渐舒展开来,粉雕玉琢,甚是可爱。我亲了亲她的面颊,接着让奶娘抱着她出去见人。
  天气还算暖和,阳光灿烂,有一种懒懒的惬意。这是我一个月来第一次出屋门,看什么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走廊踏跺底下的散水铺地上长了一株草,丫鬟蹲下身正要拔掉,我阻止了她:“留着吧。”
  然后去赴宴。
  宁王府开了一个月的流水席,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太奢侈。这自然引起其他人不满,美其名曰于礼不合。吴桥说颜儿好歹是他的女儿,自然不能让人小瞧,便完全按照他的主张来做。
  客厅里宾客云集,往来不息。我和吴桥在这里都没有亲人,所以来的要么是江西的各路官员,要么是前宁王的亲戚以及妻妾的娘家人,还有不少文人雅士,客套而虚假。
  我受不了这种氛围,正巧颜儿拉臭臭,便托辞离开。
  书房离客厅并不远,我从奶娘怀里抱过她,打算拿本《说文》翻翻,给颜儿换个名字。吴颜——我还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呢!以前觉得挺好听的名,换个姓后却成了活生生的杯具。
  段玄死了,我又生了孩子,总觉得自己可以彻底摆脱掉身旁的束缚,谁知却更甚。找到书后,我打发丫鬟到门外守着,她们竟是不敢,只说上次我出意外,王爷差点杀了她们,所以她们不敢有任何懈怠。
  我只好作罢,坐下后将《说文》随手翻开一页,却第一眼看见段玄的玄字。“玄,幽远也;黑而有赤色者为玄,象幽而入覆之也;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乃《易经》开篇。”
  言犹在耳,只是人已故去。那个翩翩男子如落蝶一样闯进梦里,依稀间,我仿佛看见他提着药箱,那单薄的身影在住所与浡滃居间的道路上匆匆来往。他走得急切,月下湖水一样的清亮眸子里浟湙潋滟,浮天无岸。我想去碰触,然他的身影却如大厦一般轰然倒塌,破碎如齑粉。那双忧伤而悲悯的眸子骤然坠入黑暗,无尽的黑吞噬着最后一丝光泽,湮没了一切。
  落泪,惊醒,原来自己做了一场梦。颜儿在怀里睡得安稳,呼吸均匀。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起身,抱着颜儿,前往神农居。素妃在花园一隅训斥着乐儿,乐儿小声抽泣,可怜之极。这是她们母女的事,我前去干涉总是不好,便自顾自地行走。
  到了段玄房内,触景伤情。那盆我送他的滴水观音残缺如故,却依旧活着。若段玄能像它这般顽强,该有多好?只是人始终不是植物,感情羁绊太多,只好用非常手段寻求解脱。
  见段玄包的药少了大半,不知被何人昧了去。想了想,自己让丫鬟将剩下的拿走,接着让奶娘端起那盆滴水观音。
  “慢着妹妹,姐姐我什么都能给你,但这盆千手观音不行。”素妃重新换上以前的素衣,淡妆轻抹,与当家时的气势相比弱了许多,眼神中却隐隐流露出些许不甘心,“我家乐儿还未出嫁就死了夫君,虽说她与你无任何血缘,但平时好歹喊你一声庶母,你总该给她留些念想的东西不是?”
  素妃说着,手指已经抓住盆沿。奶娘一脸难为,不知该不该松手。我笑得无奈,心里生就出一种凄凉感,让奶娘松了手。谁知那花盆“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摔碎,散了一地的土。
  “对不起了妹妹,我不是有心的。”素妃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啪!”有人打了素妃一巴掌,是翠妃。翠妃皮笑肉不笑道:“姐姐,做人不要太过分。”
  “你这毒妇,有什么资格说我?”素妃甚怒,与翠妃扭打在一起。翠妃身子瘦小,自然趋于劣势。眼见着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势同水火,我急忙命这二人的仆从将她俩拉开。
  仆从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我喝声说再不劝阻,若出了事,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仆从这才过去,七手八脚地将她俩拉开。
  地上的头发一缕又一缕,还有各自的首饰。素妃一口唾沫啐过去,语气刻薄如刀:“贱人,你以为巴结萧氏,王爷就会待见你了?呸,做梦!”
  翠妃头发散落凌乱,脸上的红痕触目惊心。她楚楚可怜,捂着半边脸,泪水在眼眶里饱满得快要溢出来。见她受了委屈,反正我横看竖看素妃不顺眼,便开口道:“她是否巴结我与你无干,你管得着么?”
  “我是管不着。”素妃轻笑:“不过我倒是提醒萧妹妹一句,妹妹与她亲近,还是记得防着她点好,莫被这假象骗了,最后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素妃走了。翠妃一脸冤枉,委屈地看我,泪水像山上滚淌下来的小溪,怎么也流不尽似的。“妹妹你要相信我!你待我如此真诚,我又喜欢妹妹和颜儿,又怎会害你呢?素……姐姐,这样说是为了破坏你我间的关系。她那个人的脾气大家有目共睹,也怪我刚才太冲动,开罪了她……”
  “我知道。”隐隐觉得古怪,我没多想,笑了笑,安慰她道:“翠姐姐这般温柔贤惠,我见犹怜,绝不是素妃这个泼妇能比拟的。”
  我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看你,两眼都快肿成核桃了。现在可不是摘核桃的季节,你若再哭,小心所有人都将你当核桃树。”
  颜儿已经醒了,睁着眼像是在看她,依依呀呀,蹬腿,伸懒腰。翠妃噗地一声笑了,逗弄着她,跟她说话。我将颜儿交给奶娘照看,自己则蹲下身来,将滴水观音带土拿起,打算找张纸包住花根,将它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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