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红叶

马战法一出溜靠在窗台墙上，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啦吧唧。马占喜看见他这位好强一辈子的堂弟，一下子变得这么狼狈，吃惊之中感到有点怜惜，站在后脚地上半天没有说话。他索性坐在灶台旁的板凳上，萎（萎缩）着身体，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在心里想：“我看这是好事！咱娃也是一表人才！我就不信他能干出那种事！”
  马战法下了马占喜家的炕，出了院门。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又急又气，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不知该去何处。他代表着农村道德思想的最高阶层，平时他一声不吭，但是遇到有伤面子的事情，他的倔强脾气会给他挽回一点体面。可是，他那不成器的小子，竟然让他伤透了脸，他感觉这脸一下子像叫人扒了一层皮似地难受，全村人都用唾沫星子淹他，戳他脊梁骨。此刻的他，站在老槐树底下，就想找个洞马上钻进去：没出息的东西啊！你竟然给老子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叫我这老脸怎么见众人呀？马战法在村口转磨半天，突然想起了上回的媒人。他在想：赶紧让媒人给儿子说上一门亲事！他就会安心，他俩的事也就自然不成！给他小子找个婆娘！过个一年半载，再给他添个孙子，他儿子马仲也就把心收回来了！
  马战法于是拐过村口的第一个巷子，过了一个碾子，向支书田水生家走去。田水生和他家一样，盖了五间北瓦房，虽然在城里包过几年工，但家里也一贫如洗。支书的房也是泥土**，只是换了大玻璃窗，看起来比较体面。但马战法是来找不体面。田水生虽然家境比较穷，可是把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他走进了田水生的院门，就愣在院子里一会。再说，田水生是个有本事的人。院子虽比其他人家收拾的整齐干净，可他家里缺一位主内的婆娘，让人感觉冷清的有点害怕！更加重要的是，他不该来找田水生，这对事情起不到作用。而他的双脚已经站在田水生的院子里，有什么理由再退回去！
  不过，他今天来这里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今天来是有求于支书。在这些方面，不像下地里干活，他清楚自己不如水生。水生的儿子和水生热情的招待他进入东房。东房实际上是卧室兼灶房，里面盘着满间通炕，挨着炕的是一个锅台，房子中间放一张小木桌，被褥叠的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摞成一摞，看上去刚拆洗过，干干净净。要是说水生这人，勤快，爱干净，以前当过几年兵。院子中间用木杆子围挡起一块菜地，里面样数齐全，菜园子寸草不生，黄瓜、豆角、西红柿…..已经上架。马战法坐在木桌边，水生端来一壶茶，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马战法没喝，拿出旱烟袋，卷了一根，问：“款跑得怎样？”
  “你是不知道哩？我求爷爷告奶奶。说了不少好话，现在下不来，大概要到明年春。”田水生说。
  “我就说前一段时间没见你人，今个顺路过来看看，因此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马战法清淡的说。
  “你是有事吧？”水生问他。
  “有啥事呀。就是串个门……那你先忙着，我走了。”马战法刚准备起身要走。水生一把把他按住，说：“战法哥，我战友送了两瓶好酒，今就在这咱哥俩喝两口！”田水生的儿子也竭力挽留他。
  马战法想了一想，他回去也是一人，马仲和他老婆今不在家，回去也得动手。再说，他确实有事要找水生解决。这阵子正愁着呢。于是他又重新坐在水生家的小木桌前，喝起了茶。他在想：等吃饭的时候，我干脆就把事情给水生说了！
  当马战法重新坐在田水生家里吃饭的时候，这时佳一升却站在他家的客厅里，手里夹着抽完的纸烟巴正发着愣。
  刚才他突然想起他的宝贝女儿佳阳，虽说女子大了不好管，可作为父母思念女儿的那种心情是可以理解。
  本来，佳一升最近的情绪很好。他在工厂里面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回报，研究成果得到肯定。他已经日落西山，但女儿正是大好年华，将来的前途，生活，他就是不放心女儿在农村的生活，到底咋样。佳阳性子比他倔，将来如果找个柔软一点的，光景好过。现在他突然想起这档子事，心头感到非常的伤痛。哪个做父母的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过得好？想不到女儿这一走，好长时间啊！再说，她到那人生地不熟，又没个照应，咋办！
  他同时又想：娄子的确是个好小伙，现在的工作也稳妥。佳阳如果当时不去农村，那他不就成了他的女婿了。但这是命运，也由不得他来安排，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怎能估计你自己的感受如何，如果按他想的，那他女儿正在那穷山恶水的乡野受苦。心疼那！一个人一旦走错了方向，将来就是想弥补；那也找弥补不了丢失的缺陷。不敢小视，以后还有很长路要走。傻女儿！你怎能这么不开窍？
  佳一升哪再有心思站在客厅里。他扔掉手里的烟头，提了一黑包慌忙出了门。
  虽说他思女心切，但此刻他脑子一点也不糊涂。他来到火车站的售票厅，焦急的挤在队列前面，可是今天到那里的火车早已开走。他坐在火车站广场的护栏上，思来想去。他又从农村哪方面想。他想：说不定那里朴实的人们会照顾好佳阳！要不然女儿每次写信都说那里很美，人们很热情？但他一想到女儿，就心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怎就不称职呢？他想到这儿：不由得两眼老泪纵横，一切的思念都埋藏在内心里！太阳慢慢收回明亮，大街上到处被人工的杰作照的通亮，夜晚已悄悄来临了。佳一升仍坐在火车站广场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哎！可怜的佳一升一个人坐在广场上思谋？”脑子里一片空白。佳一升回过头来，望着出站的人们。他很想问问他们。他们虽然是从车站出来，可哪知道她女儿的情况；心里期盼不断督促着他的行动。他在心里埋怨说：“一升，你怎就没用。你怎就这么无能！”
  佳一升一边坐着，一边抽出一根烟，心里说：“我有啥办法哩！今后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我不能总帮着！”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问自己：“在这煎熬什么哩？我女儿那么聪明，一定能照顾好自己。这个傻丫头呀！别看你念过几天书，那世事复杂得很，将来吃了亏后悔都来不急呀！”
  “哎呀！”佳一升长叹了一口气，“我这是怎么啦！这是火车站广场呀！”“怎么在这坐了半天？”透过灯光可以发现他忧愁的表情。
  他犹豫了一会，才自言自语：“这死丫头最近也不来信，现在竟然把爸妈都忘到了脑后，我就不信你不想我们？我们可早想念你了！谁说母牛不护犊？年轻人呀，没有什么想不开？哎，就是有困难，为啥不给爸妈说呀？”佳一升默默地站起身，回头又向出站口看了看。
  “其实他在心里对于佳阳去了农村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担心她的独生女儿！初生牛犊不怕虎！”佳一升在内心思量来思量去。“我这是老啦！哎，不中用啦！现在是年青人的实事！”
  “哎呀，我真是太古板了！我又不是没过年轻！我这一辈子是多么谨慎，年轻时也混账过，别说今世的哪些年轻人了！”
  “也好呀，出去闯闯好！只是他老婆思念女儿时，整天以泪洗面！他看见心疼得不得了！没有一个好办法？”佳一升坐在公交车里，一脸苦瓜相，另一只手不停的摸着车窗玻璃。
  “你不说一声跑哪去了！”佳一升的老婆奇怪的问。“刚才去了趟火车站！”“你跑火车站干嘛？又不出门！”佳一升的老婆坐在客厅沙发上，不停地问着他！“我给你热饭去，菜都凉了，等不上你。你这人，今怎愁眉苦脸。”
  两口子一问一答，佳一升老婆站在厨房里，麻利的翻动着炒锅里的菜。
  佳一升望着老婆熟悉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一种愧疚的感觉，但是他刚强的性子压住了内心的冲动。他在心里说：哎！可怜我这一生的伴侣！在咱们年迈的时候。我竟然同意了女儿荒唐的想法！叫你怎么承受得了！我对不起你呀！真是：闺女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就是仇；更不要说能听你的建议了！
  佳一升感觉不仅对不住老婆，而且自己也无能，他为啥就不强硬阻拦女儿呢？一边抽烟一边思量着。他在客厅里打着转转，见老婆把热饭端了过来。他抿抿蠢蠢欲动的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又咽了回去。
  佳一升往沙发上一坐，对正在端饭的老婆说：“我最近要出一趟差哩！可能去外省！我出差的这些天里，你要多注意身体！哎，这些年真是辛苦你啦……”
  佳阳妈忙的站起来，摸不清老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老汉说：“你今天是怎啦？”“没啥事？就是关心关心你呀！过两天不是要出差，就是想和你唠唠家常话，你怎么总是疑神疑鬼的猜想！”佳一升用筷子夹起一个馍，掰了一小块塞在嘴里。
  佳阳妈脑子一下子嗡嗡直响。她把米汤碗捧在手里，愣了半天才说：“你今怎么怪怪的，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呀！”
  佳一升咽下嘴里的饭菜，说：“你个老婆子！吃饭时间总是啰嗦个没完！”佳阳妈放下手里的碗，轻藐地冷笑了一声，说：“你个死老汉，还不让人说话咧！”
  佳一升往沙发边挪了一点，靠近了老婆，开玩笑的说：“你千万别学赵本山，把好人能忽悠成蹶子！”
  “你个老不正经！我要有赵本山那本事！那还能嫁给你？当时年轻的时候我也是拔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