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

第27章


神仙的姻缘一样有讲究的,婚宴前的事物若一人接手做了,那么,就算是那人做不完,另一人也决不能插手,否则就会让结缘的双方不能善终。”话及此,他顿了顿方又道:“除非……九九是想让本君与未来的天妃兰因絮果不得善终,不然的话,还是九九一手将其写完的好。”
  刹那间,眼前仿佛有一只在高空中飞的正好的纸鸢,却被人突然割断了绳索一般,于风中一落千丈无迹可寻,我极力平复着自己莫名其妙而低落的心情,重新坐下执笔道:“小仙不敢,如此便劳烦天君继续念罢。”
  “嗯。”落离应了一声,旋即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又给我沏了一杯放在了我左手旁后,他方接着念道:“南海观音大士。”
  南海观音大士?!
  我欲落笔的手止不住地一抖,笔尖在请柬上留下歪歪扭扭的一道墨迹。他居然请了师傅?他居然还敢请师傅!他视我为无物也就罢了,难不成,他以为师傅也和他一样吗?
  况且,我不能让师傅来,别人是不认得我,可就算是我化成了灰师傅也会认得的,若是师傅来了,笥婧也来了,那我却要如何施为?师傅慈航普渡,必定不会让我动手,说不准我还会被她老人家带回洛迦山闭门思过,那岂不是便要错过了这次绝好的机会?
  然则这张请柬又不能是空白的,我思量了一番,心想倒不如……倒不如写成中方长极尊者,反正他蛰居的那般隐秘,想必送请柬的仙使定然也寻不见!
  思及此,我抬头看了落离一眼,此时他恰好正埋首在金花笺之后,见状,我迅速在此请柬上落笔写下——中方长极尊者,而后再默默将其安插在了旁边的一堆请柬内,万事大吉!
  窗外的天色已然变得灰暗,落离将书案上的烛火点亮后,随即念道:“广寒太阴星君。”
  我落笔——广寒太阴星君。
  “托塔天王。”
  ——托塔天王。
  “东岳碧霞元君。”
  ——东岳碧……
  “东岳碧霞元君?碧霞?霞……霞……”我满脑子搜寻着“霞”字的踪影,可搜寻了数遍却也未果,一时半刻怎么也想不起来,末了,只得再次腆着脸问道:“天君,小仙许久未曾动笔,这‘霞’字怎么写来着?”
  落离闻言,放下手中的金花笺将我看着,抚额道:“其上一个‘雨’字,其下乃是‘假’字的半边。”
  “什么?”我颇感混乱的一面琢磨,一面咕哝道:“‘与’字?‘甲’字的半边?那是什么字啊?”
  “自然是‘霞’字。”落离接道。
  一时间,我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了头脑一般,越是想不起来便越是急躁,越急躁便越是无果。少顷,想是连落离都看不下去了,但见他从圈椅内起身来到我的右侧,然而,我原本以为他是要拿笔另写一个给我看看的,却不料,他竟是俯下·身将侧脸贴在我的耳边,一张薄唇微微翕动道:“这样写。”话罢,他霍然伸手握住我执笔的手,在那一页的请柬上写下了“霞元君”三字。
  “多谢天君!”
  “九九!”
  一道声音和我的说话声重叠,但却并非是落离,落离贴在我的耳边还未来得及起身,听此一声,亦是和我一样向门口看了过去。
  花架旁一位霁色长袍的男子蕴藉风流端端而立,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却有些发青,手中的折扇更是一动不动似被定住了一般,我冲他微微一笑,唤道:“流云兄。”
  流云回神,复又悠悠地摇起折扇,他缓步行至我的另一侧,伸手将我一把从圈椅内拉起,不慌不忙道:“九九在此叨扰天君实是不妥,不知这请柬天君可否容我带回香沉殿内去写?”
  我夹在中间甚感别扭,左看看流云右看看落离,却见落离直起身形退后一步道:“这需得让九九亲自写,旁人不可再……”
  “天君放心,这些规矩我尚且还是知晓的,”流云未等落离说完便将他的话语截断开来,“那我们便回去了,我代九九谢过天君的照顾!”
  他将“照顾”二字说的极重,言毕,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将书案上的请柬与金花笺一并收入袖内,旋即扯过我便风一般的遁出了挽澜殿。
  ·
  “流云兄,疼啊!快放手。”
  天尽头暮霭卷舒金乌西去,一缕夕阳映在流云脸上,将他的面庞染得一片绯红。自出了挽澜殿他便带着我腾起了云,只不知为何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我,单是将他握着我胳膊的那只手越攥越紧,眼下我实在是疼的冒了汗,方才忍不住出了声。
  闻言,流云渐渐将手松开,只是那双眼睛却仍是不看我一眼,我琢磨着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谁给了他气受?但不应该啊,这六界之内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天君谁敢去招惹他呢?
  我正思忖着流云今日为何这般反常,他居然猛地将脚下的云朵一个加速下滑,只差那么一点,我险些便要栽下云头一命呜呼了,好在我及时扯住了他的臂弯,然重新站稳时,脚下云朵顿去,竟已是身在香沉殿内。
  流云背对着我走向厅堂一边的书案旁,他今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言行俱甚为波谲云诡难以揣度,总归,我觉得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以免波及无辜。是以我悄悄提起裙裾踮起脚尖朝门外走去。
  “这……流云兄这是什么?”
  孰料,我不过刚刚走出去两步路,眨眼竟忽有一道绸缎缠在了我的腰间,那绸缎咄嗟之间又迅速收回,竟是一直将我拖到了流云面前。我被迫靠在书案上,眼看着他的身形再靠近一分便要覆上来,我本能的将双手握拳放于胸前,但闻流云面无波澜地问:“九九这是要去哪啊?”
  “没、没有,”看着流云那张阴晴难辨的脸,我陪笑道,“就是有些饿了,去寻些吃的。”
  “是吗?”流云唇角微微上扬,可瞧上去却是半点笑意也无,良久,他敛眉道:“我道你又要去寻天君呢!”
  我愣了愣,当即便不由自主地张口辩驳:“怎么会,我寻他作甚?我同他又不熟!”
  “不熟吗?”流云遽然将嗓音提高,“不熟便已可与你贴的那样近吗?!”话说间,他脸色忽青忽白,俨然一副生气之极的形容,因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不免又吓又气。
  我一滞,立刻默默念诀从他身前遁开,站到远一些的地方时,我方木然回道:“流云兄想多了,我本无意,天君则更是大婚在即,心有所属情有所附,你所看见的不过是个凑巧,凑巧我许久未提笔,有一字不会写让他教教罢了!”
  不知为何,说完此话我顿觉异常烦闷,天君即日大婚,一天时间之内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在向我宣告天君即日大婚!其实,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做神仙总是要成婚的,天君大婚就比旁人稀罕吗?我从九九终有一天也是会成婚的,同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人成婚,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流云定定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我,半晌,竟是突然露出一脸的歉意,回嗔作喜道:“对不起,九九,我不该对你凶,是我错了。” 霎时,他温顺的犹如一个孩童,略带点腼腆,微有些讪然,续道:“你知道的,我是地君更是他的兄长,他今次婚宴还有很多事务需要我去做,故而就不能陪你了。你在此乖乖的将请柬抄完,我去将东厨司命唤过来。”流云一边说,还一边将广袖内的请柬与金花笺一股脑地倒在了书案上。
  听他此言,我登时又觉满腹愁苦,沮丧道:“唤东厨司命作甚?只听闻他做饭做的甚好,难道他老人家还能辨得这狂草?”
  “这却不是,”流云笑道,“九九不是说饿了么?我是唤他来给你做些好吃的。至于这金花笺嘛,待会展雪从兰馨殿回来你问她便可,我记得她对草书倒是颇有研究的。”
  “如此甚好,”我作势虚虚欠了欠身,“那九九就谢过流云兄了。”
  流云闻言,微眯着双眸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刮,转身即消失在香沉殿。
  香凝的眼泪
  翌日傍晚,将展雪口中念着的最后一位神仙名号抄于请柬上后,我愤愤地将笔拍在了书案上,书案一侧那位胖乎乎的老神仙笑眯眯看着我道:“这一写便是一天一夜,可是辛苦九九了。”
  我一手整理着书案之上的请柬,一手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呵呵,我不辛苦,这一整天的倒是辛苦您老人家为我做饭了,九九在此谢过灶君,若不是那样好吃的饭菜养着,这请柬怕是再有两日也写不完呢。”
  “再写两日?!真不知天君怎么就将这个活计托给了你啊,假使你再写两日,怕不是我也要陪你一起怄死了!”展雪疲累的趴在了书案上,她给我念了一天一夜的名字,嗓子哑得都快成鸭子了。
  我甩甩自己的手腕,业已是酸沉无比,东厨司命看看我再看看趴在书案上的展雪,可怜兮兮地说:“两位仙子累成这般模样,不如我去给你们煨些安神的汤来喝,喝完了也正可好生睡上一觉。”
  展雪闻言倒甚是不客气,头也不抬便回道:“那就多谢灶君了。”
  东厨司命得了展雪的话,直盯着我的脸等我应答,可是,因我这一天来实是吃了太多的饭食,此刻已是连一口水也喝不下了,是以便回道:“谢过灶君好意,不过我就不吃了,我还需得将这些请柬赶忙给天君送过去,他或许还急等着呢,您老做给展雪吃就是。”
  我这一番话原本也是想给他省事来着,却不料,他老人家听我如此一说,那前一刻还满是欢喜的脸竟登时就耸拉了下去,就像我不让他做饭便是要揉碎了他的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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