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竹吟

第56章


  隐隐移开视线,低著头,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可是,他就是不想听,也不允许有人如此说吧。
  「罢了,既然公子不愿听,我也就不再提起。」司徒麟自顾自说著,「只是……并不愿见到公子终日愁眉不展。」
  淡淡的一句之後,他们并没有再交谈,又或者该说,司徒麟并未再继续开口。
  他也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守著。
  倾听著优美婉转、行云流水般的古琴独奏。
  不得不承认,尽管南海神宫中俏丽俊美者不在少数。可如同司徒麟这种宛若昆仑山上最纯洁、最清冷的冰莲般,沈静而超脱尘世的美,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司徒麟的独特,在於那一份与世无争。
  有过如此先例,随後的日子,他偶尔会带同宝剑前去听司徒麟的抚琴,司徒麟也会适当地给予指点。
  在司徒麟身边,他会觉得很舒服,没有压力,更甚者久而久之,仇恨也变得薄弱起来。
  祥和的日子不知不觉间转瞬即过,一眨眼又过了两年。
  尽管一切仿佛都不曾改变,尽管靳叔都变成靳伯,南宫烈却始终还是那个南宫烈。
  这一天,离开南海三个月之久的司徒麟姐弟突然返回岛上。
  怀著莫名地欣喜至外相迎,却意外地见到司徒麟他们带回来一对陌生的兄妹……
  顷竹吟。(间章番外-02)
  下卷 间章
  番外篇。前尘忆梦。梦萦
  欧阳北辰与欧阳南儿的出现。
  仿佛预示著某种一直被掩盖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揭开面纱。
  某种不被发现的情感,也在悄然无息中慢慢滋长。
  自司徒澜的口中得知,欧阳北辰兄妹与他相同,同是大月皇裔一直不断追寻的四大家族後人。
  尽管司徒澜言谈之间多有隐晦不明之处,但他却无心深究。
  只是……
  从第一眼开始,南宫烈便清楚的知道。
  比起对於司徒澜的讨厌,他更厌恶矫揉造作的欧阳南儿。
  讨厌的事物,无视她的存在原本应当是最直接的方法。
  然而,当沙漏多了一粒石子,仅只是细微的阻碍,都会成为打破平静的契机。
  「麟哥哥的琴音好美,我好喜欢!」
  一成不变的甜蜜笑容,就像模具复制的成品。
  配上同样无懈可击的少女娇柔,这样的风景不知不觉间仿佛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究竟为何会如此。
  但不论是何种理由,最终还是形成了一幅俊男美女的可恶画面。
  撇开头,他再三地在调整呼吸。
  视线不由落在地面上有影皆双的黑色暗影,心底有一股无处宣泄的抑郁。
  自己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天生的傲骨,又让他不愿委曲求全介入其中。
  粗鲁地抓起佩剑,打算提早结束这饱受折磨的午後密会。
  「南宫公子,要走?」
  才刚起身,便听到司徒麟淡淡地问道。
  事实上,他并不是很懂,至少并不觉得司徒麟是那种会随随便便让女子缠上的人。
  然而,为何欧阳南儿会成为特殊的?他不想去懂。
  「欸?南宫大哥,走了吗?」
  无视司徒麟的问题傲然迈开大步,却被身後不合时宜,并且有些乐见其成的嗓音唤住步伐。
  冷冷地回头,冷冷地睨向挽著司徒麟的雪白玉手,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有些不明所以的愤怒。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景象。
  太过美好的景象,无法否认的美丽,无法逃避的和谐。
  美得令人炫目……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在司徒麟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同时,他移开视线。
  带著仅有的傲气,坚定地转身,杜绝自己一切奇怪的思绪。
  事实上,连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愤怒些什麽。
  或者,他只是不想臣服於过於美好的事物。
  又或者……仅只是胆怯的作祟。
  听见身後的司徒麟似乎呼唤了他好几声,脚步始终没有丝毫停止,逃跑似地的步伐不断前行。
  是的,他是多麽愚蠢。
  怎会以为如此美丽的人,浑身散发著耀目光辉的存在,会仅映入他的双眼?
  怎会天真的想要留住那份不属於他的与世无争……
  不断自问,不断自我检讨。
  南宫烈加快愚蠢的脚步,想将一切都抛诸身後,心却依旧愚蠢地渴望著那份平静与温暖。
  至此之後的数日里,他为了让自己更好的认清现实,不断地躲避著司徒麟。
  为了不想将他的名字与司徒麟、欧阳南儿联系在一起,他将自己层层地收藏起来。
  甚至,比初到南海之时,更深更深地层层包裹起来。
  口不能言,却无法逃开其他侍女们的谈论,无法不听茶余饭後众人谈论司徒麟他们的事。
  避无可避,便一直低著头,不停地练功。
  额头的汗水与过往的泪水,还有紧握宝剑,磨破的掌心渗出的血水。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为了……
  为了……
  他不断追求的,他所渴望的,应当只有──复仇。
  他是如此想的,告诉自己必须如此想。
  为一度淡薄仇恨而懊恼,为连追求都想要放弃的自己而觉得卑微。
  再一次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一遍遍地指责自己凉薄。
  认清最想要的平和是何物之後,南宫烈将自己彻底流放於勤奋练功,发奋摒除杂念之中。
  躲避的日子就在如此自我检讨中不断流逝,而司徒麟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突然转变。
  这一天,他特地选了一处僻静无人的树林海滩,独自努力练剑。
  隐约间,却传来意料之外的熟悉嗓音──
  「如何?多日相处,麟,你还是坚持己见吗?」
  尽管并不是十分清晰,但顺著海风,他依旧可以听得出是司徒澜的声音。
  隔著极远的距离,在树木遮遮掩掩的缝隙里,他隐约见到司徒澜俏丽的身影。
  而司徒澜的对面,地上倒映著修长的人影,本尊却正好遮挡在树杆下。
  「嗯,我的想法……确实从未变过。」
  相当久的沈默後,一句冰冷低吟的话语,令气氛诡谲地异常压抑。
  从未听过司徒麟如此近乎冷酷的嗓音,南宫烈只觉得心不自觉地随之拎起,鼓动猛然狂跳在胸口。
  可是,他又不敢妄自接近,深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二人发现。
  「既然如此,你可曾考虑过,先得到玉玦为上?如此一来,我们的筹码相对也更多……」
  玉玦?
  蟠龙玉玦吗?
  耳边不甚清楚的话语,仿佛正中他心底一直存在的某一猜想。
  一阵莫名的痛,因为自己的远见而割破的心口,浑身如同瞬间被抽干血液,寒地结冰。
  「姐姐,你知道,我并不想如此做。」
  「麟,现在的情况,绝不是可以再悠闲倾谈,慢慢等待之时,情况有多紧迫,你也很清楚吧?」
  曾经想过,司徒麟究竟是用何种眼光,何种目的收留了他们。
  也曾想到自己是被利用的,司徒麟姐弟是有目的的。
  可是……
  为何,当真正面对之时,竟如此苦涩、痛苦。
  「我真的不希望……」
  在这样的对话里,司徒麟似乎是被动的。
  紧握著双拳,任由指甲嵌入掌心,南宫烈却始终无法放任自己为司徒麟寻找借口。
  「你太心软了!要成大事,便不可以被一些小节困扰,你身为大月王的後代,大月皇族後裔,怎可如此逃避责任?」
  面对司徒澜的训斥,司徒麟变得更沈默了。
  「麟,你必须要清楚,如此做,绝非为了一己私利。那是为我族、为族人,也可以说是为了先祖们……」
  娇纵的嗓音,不断提高,回荡在僻静地海岸边。
  「难道你还不清楚,继续放任,会有如何结果?其中的利害,你应当比谁都明白吧!」
  司徒澜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司徒麟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麟──!」忍无可忍地司徒澜大喝一声。
  直到音波彻底消散,司徒麟才缓缓步出树木的遮挡,幽幽地吐了一句。
  「我不想再伤害他。」
  「畏首畏尾,可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害!」
  那些伪善的推搪,已经够了。
  「就算那样的手段你不喜欢,你觉得有失光彩,但如果不那麽做,你可想过後果……」
  痛苦地仰起头,司徒澜的话声中,南宫烈不著痕迹地转身离开。
  真的已经听够了,他是如此想的。
  但实际上,他恐怕已经无法再冷静地听下去。
  一想到南宫家世世代代为这样的主子而送命……
  一想到司徒麟救他,收留他都是另有目的,他便无法压抑心底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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