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唐

二六四章 苏州省亲(三)


    二六四章    苏州省亲(三)
    李潜在太安宫与李渊谈话的内容按说只有李潜与李渊两人清楚。但李潜没料到的是,李渊听了李潜的回答之后甚是高兴,认为李潜非常识大体,乃是为人臣子的楷模。于是便将这些话转述给了李世民。李世民得知此事也满心欢喜,认为自己没看错李潜,有一次在政事堂与诸位宰辅议政时将李潜的话说了一遍。虽然此时还没有皇帝的话是金口yù言的说法,不过身为一国之君说的话别人肯定会往心里去。于是李潜这番话很快便在长安传遍了。苏州这边四海商号有不少人经常往来与长安,梅宗际得知此事应该并不难。
    现在让李潜为难的是如何面对梅宗际。在李潜心里,梅宗际比他的亲生父亲还要亲,因为是梅宗际抚养培育了他,如果没有梅宗际呕心沥血的培养,就没有李潜今日的风光。梅宗际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培养李潜?还不是因为他与李轨之间有过命的jiāo情?所以,李潜与梅宗际之间师徒情、养育恩的基础乃是梅宗际与李轨之间的过命jiāo情。
    事情到了这份上李潜根本不敢有丝毫隐瞒,回道:“当时他询问徒儿是否恨他。徒儿告诉他,不恨。”
    李潜继续道:“他问,为什么。”
    “徒儿告诉他,徒儿幼年时因为那场变故已失去了十二岁之前的所有记忆。因此对于徒儿而言,父亲就跟个陌生人一样。况且,即便没有那场变故,徒儿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幼子,无论父亲是做公侯也好,做西凉王也好,都轮不到徒儿来继承他的基业。徒儿与父亲之间除了血脉上的联系,其他的再无半点牵连。”
    梅宗际听着李潜的叙述,越听面色越狰狞。待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个箭步上前,“啪”一巴掌chōu在李潜脸上。李潜的脸颊上登时凸起一个红彤彤地手印,嘴角流出一缕血水。李潜仿佛没有任何知觉,直tǐngtǐng地跪着不动。
    “孽障!”梅宗际须发皆张,双目圆睁,戟指李潜道:“竟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这与卖父求荣有何区别!”
    李潜听了浑身一震,双眸顿时失去了神采。梅宗颍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兄长言重了。在那种情况下你让潜儿怎么说?难道让他说,他很那人不成?那样潜儿还有活命吗?俗话说事急从权,潜儿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兄长你要体谅潜儿的难处才是。”
    听了梅宗颍的劝说,梅宗际怒火稍减,道:“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该说出这等忤逆之言来。”
    梅宗颍道:“兄长,潜儿不这样说该怎样说?再说,当初你不是也希望潜儿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就好,还嘱咐潜儿不要想着报仇吗?”
    梅宗际老脸微红,争辩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没这个能力,现在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报仇?”
    听到梅宗际如此说李潜打了个jī灵,连忙叩首道:“师父不可。报仇一事万万不可啊。”
    梅宗际怒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原来没有这个能力,现在你有能力了为何不可?我听说李渊和李世民经常单独召见你,你若想报仇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李潜将地板叩的砰砰作响,急声道:“师父,徒儿的仇乃是个人sī怨,若是徒儿为了个人sī怨而弑君,天下将再次分崩离析,那些好不容易才从降服的异族将率领铁骑再次侵入中原,百姓将重新遭受战火的蹂躏,五胡luàn华的惨剧将再次在华夏大地上重演,那样的话徒儿就成了千古罪人啊!师父,万万不能啊,师父。”
    梅宗颍亦道:“兄长,潜儿说的不错。当年西凉王与大唐如同两军对垒,胜败乃是天命。若是潜儿继承了西凉王的基业与大唐争天下,潜儿与大唐之间便成了国恨,按你说的做倒也无可厚非。不过现在天下一统,你我以及潜儿都是大唐的子民,潜儿与他之间的仇怨只是sī仇,潜儿若做出那种为sī仇而陷百姓于战火的行径来定为天下人所不齿。”
    梅宗际怒道:“你口口声声说异族luàn我中华,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不是异族是什么?”
    这下李潜听明白了。梅宗际的心中的根结并不是自己忘没忘报仇,而是李唐皇室的血统问题。在梅宗际心里认为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统,所以他一直耿耿于怀。希望能通过自己为李轨报仇而建立汉人皇权。
    想明白这些李潜叩首道:“师父明鉴。当今皇族乃是出身陇西李氏,籍考皆在。师父所言其是异族,无非是因为其母家有异族血统。但师父可曾想过,现在长安又不少人家纳胡女为妾,所生子皆深目高鼻,不知此子是汉人还是胡人?”
    梅宗际听了顿时沉默。如果承认这种hún血儿是汉人,那李唐皇室自然也是汉人无异。如果不承认这种hún血儿是汉人,可他也是他父亲的骨血,这一点怎能完全抹杀?
    李潜见梅宗际许久不语,知道他心中正在纠结,遂道:“孔子在《chūn秋》中曾言,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由此可见,孔子主张的也是以礼仪而分华夷,而不是血统。况且,孟子曾说,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歧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舜与文王皆不是中国人,但他们执行的制度礼节都符合华夏规范,因此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我华夏百姓膜拜的圣人。当今大唐所行的礼仪制度从汉一脉相传,如何不是汉人?”
    梅宗际听了默然无语。
    梅宗颍见状,道:“兄长,潜儿说的极有道理。依我之见,这事还是就这样算了吧。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更好?何苦再多起事端?”
    梅宗际思忖了片刻,道:“你起来吧。我再好好想想。”说罢,梅宗际便径直离开了。
    梅宗颍上前扶起李潜道:“潜儿,你师父也是一时上火才发那么大的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
    李潜道:“岳父放心,师父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无论师父如何对我,我都不会介意。”
    梅宗际点点头道:“这就好。本来今晚一家团聚,想为你们接风洗尘的。不曾想却出了这档子事,只能改天了。你先去好好休息吧。你师父那边我会劝他。”
    李潜躬身长揖道:“有劳岳父。xiǎo婿告退。”
    李潜离开正厅,找来一位婢女,让她带路来到麦紫澜等人下榻的地方。麦紫澜见他脸上指痕依然清晰可辨,本想询问却又忍住。等将孩子们打发睡下,两人躺在被窝里时,麦紫澜才忍不住询问。
    李潜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麦紫澜听了眉头紧皱,思忖了片刻道:“夫君,你不觉得奇怪吗?伯父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为何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
    李潜想想觉得也是。在牛家峪时梅宗际就叮嘱过李潜不要想着报仇,为何现在却对此如此耿耿于怀?即便是此一时彼一时,可李潜手里没有兵权,如何能报仇?若象梅宗际说的那样刺杀李世民或李渊,李潜即便能成功刺杀了他们,能在禁卫的重重包围下安然脱身吗?梅宗际让李潜这样做岂不是让他自寻死路?
    麦紫澜思忖了许久,忽然道:“我明白了。”
    李潜一愣,道:“你明白什么了?”
    麦紫澜道:“大伯这是在演戏!”
    “演戏?!”李潜听了登时一头雾水。
    麦紫澜道:“你没听错,大伯就是在演戏。”
    李潜不解地道:“可是,演戏得有人看啊。师父他演这一出是给谁看的?他演戏的目的是什么?”
    麦紫澜低声道:“云薇姐姐。”
    听到这个名字李潜恍如五雷轰顶。
    麦紫澜道:“云薇姐姐从宫里来,而且干爹也知道她。能让干爹记住名字的怎么可能只是个xiǎo宫女?”
    李潜过了好一会脑袋才从mí门g中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说云薇是太上皇派来监视我的?”
    麦紫澜道:“也许当时干爹只是想给她找个好出路,并未打算让她监视你。只是,现在你的身份曝光,宫里对你肯定不会象以前那样放心了。在这种情况下云薇姐姐就成了监视你的最好选择。”
    李潜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与自己耳鬓厮磨情意绵绵地妻子竟然是宫里派来监视自己的间谍!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杨云薇嫁给李潜不是一天两天了,菡儿都两岁了,现在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看到李潜失落地样子,麦紫澜道:“夫君不必难过。我想云薇姐姐也不愿这样做,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不行,我得问她去。”李潜一下子坐起来。
    麦紫澜赶紧坐起来拉着李潜的胳膊道:“夫君,问问可以,不过切莫声张,免得让人看笑话。”
    李潜点点头,在麦紫澜的伺候下披衣起来,打开门往外走,边走心里边翻江倒海。杨云薇是宫里派来的监视他的间谍的事其实在没跟杨云薇成亲前他就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不过,后来他一直没发现杨云薇的异常,这个念头也就淡了。谁知现在却突然证实了这一点,着实让他心里难受。从麦紫澜今天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不过,她为何一直没对自己说呢?而且梅宗际又是如何知道杨云薇是间谍,特意跟自己演这出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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