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未必深如海

19 初见太后识险恶


冬日薄雪一早轻轻下着,天气氤了雾,许是初冬的缘故,那雪落地便融成一汪水,地上湿漉漉的,江府门口,张管家带着几个人立于门口,静静的等待着,不时张望一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远有辆马车驶过来了。张管家面上一舒,急忙对身边的小厮说:“速去差一人禀报老爷,说小姐回来了,你且去把小姐房内炭火烧的旺些。”
    马车停在江府门口,那车夫摆好墩子,车帘一撩,江韫玉踩着墩子下了马车,向张管家微微一笑:“有劳张伯了。”
    那张管家在江府多年,江韫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见她披了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的披风,露在外面的一张小脸瘦的不过巴掌大,不由得叹气,“小姐怎瘦了那许多?想来寺庙的饭也不会好,速速进屋吧,老爷一直等着你了。”
    竹枝和菊颂忙上前一个递了手炉,一个扶着进了府内。江敬修得知女儿回来,也顾不得加件衣服,三步并做两步便迎了出来,才至中庭,便见江韫玉带着竹枝菊颂走了过来,一见父亲过来了,韫玉急忙走了几步,赶到江敬修的面前,眼眶红了,跪拜在地:“不孝女让父亲担忧了!”
    江敬修涌上一阵酸楚,把女儿扶起来,颤声道:“我儿受苦了,这外面寒冷,女儿快随我进屋吧。” 这父女两人满怀心事进了房内,张管家着人上了早膳,便指挥这屋内的闲杂人等都悄悄退下了。江敬修给女儿盛了一碗米粥,慈爱的说:“我儿瘦了许多,回家多吃一些。”江韫玉迟疑了片刻,又起身给父亲跪下了,一咬牙,那话也说了出来:“父亲,女儿愿意入宫。以后不能长侍奉身边,父亲请保重身体。”
    江敬修见她突然转变,吃了一惊:“女儿不是有意与武安侯,不愿进宫么?早些日子,那武安侯家中送来书信愿意退婚,你都未允。父亲为官多年,满朝文武不少出自我门下,为父就算豁出紫袍玉带、身家性命,也不愿送你去那虎狼之地!”
    韫玉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父亲允我去相国寺住了半年,已是为女儿考虑周到了。武安侯生死未卜,女儿确实无心他人。可是,武安侯至今仍无音信,而圣上前日去了大相国寺,女儿若再抗旨不遵,怕连累了父亲及府上这百余口人!”
    江韫玉含着泪,抬眼看这父亲:“圣上说他早有意于我,还说召女儿此时进宫,亦是不愿意那些流言蛮语污了我。并且亲口允了女儿贵妃之位。想必入宫也没那么难,请父亲原谅不孝女。”说着,端端正正的叩了个头。
    江敬修此时倒是没什么表情,定定望了外面那雪花片刻,声音冷清寂寥又异常坚定:“我儿,你走这一步,为父愧对于你。女儿放心,后宫之内,拼的多是家世,这纳妃也是给臣子隆宠。父亲定不会让你难过,为父为官二十多年的人脉关系,阖府上下几十名暗卫,具会为你铺平了这路。”
    过了几日,霁雪初停,这泰央宫前一早便有宫女在撒扫庭院,这几日雪下的不大,入夜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每日清晨,宫女太监需仔细的打扫妥当,铺上红毯,方便给太后请安的诸位妃嫔走的稳妥。
    太后年纪大了,起的便早了些。坐在花梨木凤椅上,看着那些宫女太监打扫这院子,一口一口的品着茶,姿态端庄。
    芳姑姑笑着走到太后跟前,说:“昨日江府差人说,今日一早琼华郡主前来请安,这时已经到了,来的可是够早。”
    琼华郡主正是皇帝加封给江韫玉的封号,平日江韫玉未以此自居,只是要来觐见太后,这受封赏的免不得要用上,才能显示皇恩浩荡。
    太后听了,面上露出慈爱的笑,“这孩子,来的真是早。外面冷,快传进来说话。”
    芳姑姑应了一声便出去传话了。未几,便见太后跟前的六品宫婢彩轩带着江韫玉过来了。远远望去,只见江韫玉今日穿了烟霞色云霏妆花缎织的郡主锦衣,头上带了郡主流苏小冠,臂弯挂了一杏色包裹,越了那满园玉树琼花,入得泰央宫来。太后忍不住给芳姑姑说:“果真是个可人,难怪我儿心心念念的记挂着。”
    这江韫玉进了泰央宫,看见太后今日穿了浅灰色云袍,发髻低盘,只带了一颗巨大的东珠,与那上元节时盛装打扮更显得随意亲切。于是缓缓的跪拜了:“琼华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的眼睛微眯,眼尾几条浅浅痕迹变的明显,倒是显得更加慈祥:“韫玉快起来吧,圣上即是颁了圣旨,虽说册封大典还等些时日,可也算是我媳妇了。”
    再一打量,“这郡主服装穿起来是好看,可是以后身份不同了,哀家再见你,这衣服还是莫要穿的好。”
    江韫玉忙低头应了,太后赐了座。便又问:“听皇上说,你去大相国寺为镜离国祈福,这半年清修,辛苦你了。”
    江韫玉一听,知道这陈景然居替她在太后面前加以掩饰,当下心中一凛,答道:“韫玉自知皇恩浩荡,可是武安侯一事。。。。”江韫玉略略一停,看了一眼太后的神色,只见未见有一丝波澜。心知这等事情若想瞒过太后,实在是痴心妄想,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坦诚相告。
    “韫玉听闻民间不少传言,此时进宫怕对圣上不利,韫玉自请去大相国寺清修,一来为给圣上与太后祈福,愿我镜离国永止武戈,二来是避了这些风头,保皇家的体面。”
    说着便又跪下,打开随身带的包裹,里面是一摞厚厚的本子,双手奉上,“这是韫玉在大相国寺内眷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请太后过目。”
    芳姑姑将那一摞经书取过,递呈了太后,太后仔细翻了翻,这经书抄大约几十遍。个个字体隽秀,笔墨工整,看出非一日之功。满意的点了点头,“真是有心了!”
    此时又有宫女过来了,“太后,皇后娘娘带着嘉妃,禧嫔给太后请安来了。”
    太后一听,笑着说:“今日可倒都赶个早的”。又看了看江韫玉,“你先退下吧,哀家日后慢慢再与你叙。芳姑姑,你把韫玉自后面送出去,需妥当了。”
    江韫玉心里一松,叩谢了。便跟着芳姑姑从泰央宫的侧门出去了。
    芳姑姑跟随太后多年,是太后陪嫁进来的丫鬟,如今也四十有余了,两鬓稍稍有了白发。
    江韫玉出了泰央宫,上前一步,向芳姑姑福了一福:“多谢姑姑美言了,以后韫玉少不得烦你照弗。”
    芳姑姑急忙说:“郡主这么说,让奴婢我惭愧,皇上也是日日念着你,早日入得宫来,也了皇上和太后一番心事。”
    韫玉听了此话,一面笑着说:“多谢姑姑指点。”一面拉住芳姑姑的手,悄悄把一个物件放在她手心,又不着痕迹的松了手。
    轻声的说道:“韫玉知道姑姑到了这冬日总是腰膝害冷,这是我寻来的一块玉石,到了冬日便能自体生温,请姑姑莫推辞。”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待从西南门出了宫,深深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去。这都城之中富贵人家主母多信佛,不少人家都有佛堂,幸亏父亲告知太后偏爱《地藏菩萨本愿经》,自己在寺庙中便抄录了不少,如此看来,太后这一关,算是过了。
    竹枝在那边见了江韫玉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小姐,太后见了你抄的经书可欢喜?”
    韫玉看着竹枝,笑意微冷:“怎么不喜欢?我整整抄录了五十遍。如此才能见得,我在大相国寺是真心修佛。若是临时抱佛脚抄了几篇,今日怕是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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