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曼珠沙华

我回想着，有些真的忘记了。
  一时无言。
  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最终作罢。对于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的荒魂来说，一切后悔与否开心与否不甘与否挂念与否都已失去了意义。你知道的，我早就心如死水沉寂无波。活得久了，见得多了也就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带不走，纵使几世繁华三千到最后还不是孑立一身，消散于天地间么。
  “明天一起去看夕阳吧。”
  “夕阳？”
  “恩，看过吗？”
  “好像……没有。我记得以前有一世想跟一个歆慕人一起去看，但是没有去成。”
  “女子？”
  “恩……”
  “哦……”你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倒还挺好笑。
  第二天下午，你就拉着我出门了。深秋的傍晚空气很凉，寒风瑟瑟让人不禁打着寒战。你亲手为我披上一件很厚的衣裳，说直接用法术去到山顶。
  ——还是走上去吧，我想看看一路的风光。
  你答应了，一路上牵着我的手紧紧不放。
  并肩立于山巅，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眺望脚下的一片云海，竟是波澜壮阔浩瀚无边，霞光为它们染上了各种各样绚烂的色彩，那是氲了墨色的姹紫嫣红，壮丽但却悲凉。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在霞光收起的那一瞬落幕收场。
  恋恋红尘，落日烟华。几世，几生。纵然将人生万物看遍望穿，可终是有一些东西容不下放不开。冥楼……冥楼……我想你大概是感动我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呐。不恨，不恨，不再怨恨。只可惜我的时日已经不多，来不及已经来不及告诉你心中暗暗滋长的那份眷恋。
  我怎能那么自私呢？时间已不允许我许下诺言，倒不如永远留在心里不是么？而你，对于一抹逝去的亡魂，妄念痴嗔于千年之后终将归于平静。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原来世间真有指尖划过一场空的无奈。
  所以冥楼……请你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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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弱水?与归
更新时间2011-11-25 21:43:26  字数：1510
 在彼岸的要求下，他们又回到了冥府。也许几世轮回以后，对人世真的无可留念。
  ——千年寂寞，画中收藏，笔墨挽留你的香。青铜镜上，低眉浅唱，十丈红尘梦一场。
  窗外，风又凉了一层。几案上青灯摇曳，不知迷离了谁的眼。
  彼岸展纸研磨，提起笔时却无从下手。冥楼在大殿中处理冥务，难得有机会能独自一人。彼岸是想留封书信的。
  踟蹰片刻，彼岸自嘲地笑了。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如今这又是何必。不是想好了什么都不说的么？不是决定了让那三个字随风飘散的么？是啊……还去写什么呢。
  彼岸将泛黄的信纸悬于那豆焰之上，顷刻间焚烧殆尽。收拾好笔砚，一切不着痕迹。
  “在做什么？”恰巧冥楼推门进来。
  “没甚。听风声罢了。”不需要掩饰，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不用假装。
  “起风了，冷么？”冥楼伸手抚上了彼岸冰凉消瘦的脸，“多穿些吧，你的脸色很……苍白。”最后两个字，本不想说出来，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替换。
  “不碍事。”有些东西是不能点明也不忍心点明不是吗？彼岸的时间不多了，烟消云散是随时随地的事，而他知道，其实就在今天。
  “我想去三途河边走走，看看……那些彼岸花。”
  “我陪你。”
  “不用了，让我自己去罢，就一次。”彼岸别过头，躲开冥楼的目光。
  “让我陪你去……让我看着你去……”其实彼岸哪里骗得过冥楼呢？只是不说罢了，不忍心罢了。不舍，无以复加。
  ——请让我陪着你走完最后一段路吧，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最后一次……最后的请求。
  “好吧……”彼岸闭上眼睛。他知道不然冥楼绝不会答应他出去。
  其实彼岸想独自一人安静地离开，独自在那缠绵千里嫣红妖娆的血色中一点一点消散殆尽。这个过程任谁都会心疼，何况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冥楼呢？他不愿他看到，不愿他为他伤心。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也是唯一能为你做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以前听人说过，纵使生前看得很开对死亡毫不畏惧，但是将死之时总会恐惧总会不舍。彼岸已轮回千年，历经世间种种心早已苍老，可即将与三界永远诀别，也禁不住感叹伤怀。谁说人生苦短，不及言欢，即便千秋万代，割舍不掉、抛却不掉的依然是长伴身畔的眷恋与温柔。更何况，如今心中有了一个冥楼……
  ——原来，竟还是会害怕。害怕死亡，真正的死亡。但我不能自私，不可以自私，不能让他伤心不是么？那个爱了我千年的人。
  所以有些事情已没有必要说出来。
  冥城外，三途边，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依旧如火如荼热烈地绽放。其实根本不需要谁守护，或许那两个千年千年伴着它们的妖精早就被它们遗忘了罢，但，它们却被永远永远地刻下了只属于彼岸的印记。因为它们也叫彼岸。
  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彼岸感到自已经撑不了多久，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周身又开始有无数个晶莹闪光的粒子飘向空中。曾经也有一次一模一样的场景，时隔千年却像是在昨天一样。
  彼岸忽然甩开冥楼的手向那三千弱水奔去，决绝地义无反顾。
  ——对不起……冥楼……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看着我消散……
  待冥楼反应过来时，他惊恐地追上去想抓住彼岸的衣袖，但最终没能赶上。那剧毒的水流无情地将彼岸彻底湮没。焚心蚀骨。
  “不——！”冥楼想也没想纵身投入暗沉的水中。彼岸！彼岸……你果然还是无法爱上我么？但你怎能如此狠心？千年相伴在你心中难道真的只是过眼烟云……至少让我抱着你离开，在我的怀里离开，让我最后一次感受你的温度最后一次描摹你的样子，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可你竟是连欺骗都不愿意，哪怕你在最骗我一次也好啊……好想再见你一眼，请让我再见你一眼！彼岸……你不要走……不要走……
  弱水剧毒，一界荒魂自然是在浸没的那一瞬被腐蚀殆尽，纵使是冥界之主，也抵不住那噬骨的侵蚀，切肤钻心。奈何最终只有那一捧流水从冥楼指缝间缓缓穿过，弱水侵入他的眼睛，却已然忘记了疼痛。
  有些东西终是抓不住，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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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 一生寂
更新时间2011-11-25 21:43:58  字数：401
 千年之后，三途河畔。
  绵延千里的彼岸花瑰丽地让人惊叹。这里不论多久都不会改变，美丽但是荒凉，壮阔却更惆怅。一望无际的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悲伤。
  风过，摇曳。仿佛在传诵一个千年不老的神话，永不磨灭的传奇。
  一抹黑色的身影在奈何桥头久久伫立，朝某个方向深深凝望。新来的亡魂在冥河对岸小声议论着，原来那人就是他们盲了眼的君王。
  寂寞永生。
  “唉……”桥头的孟婆一声叹息，冤孽啊……冤孽……她亲眼目睹了这场荒唐的生生死死爱恨痴缠，只道相爱谈何容易。
  那两个孩子该是在一起了吧，孟婆慈祥的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当年她亲眼将他们送走时，早已看到了结局。
  ……
  繁华尘世，云泥人海，两望鹊桥渡。
  弹指生死，几轮朝暮，三涂黄昏处。
  花开叶落，红白两色，痴情难留住。
  叶落做土，花开几簇，渺渺泪无数。
  奈何桥头，孟婆劝饮，几生无回顾。
  哭笑沧桑，黄泉相随，佛禅苦难度。
  阿鼻魄落，七情魂在，迷津怎醒悟。
  轮回愁楚，幽冥难醉，独步无归路。
  有些事，也该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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