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惊梦

她一把将天丽抱入怀里，然后又仔细端详着她，啧啧道：“燕妹真不知那世修来的福，生了这么个天香国色的女儿。”
“林夫人好！”站在旁边的董振业，终于有机会开口。
林珍这才注意到董振业，她惊喜地看着他：“你不是董大公子？”天丽解释：“这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朋友。”
“谢谢你一路照顾天丽。”林珍热情地说，她是个交际场上活跃的贵妇人，深知道眼前这董大公子，是商场上多少人想巴结的对象：“我丈夫叫周文信，是大兴洋行的董事长。”
董振业也给了林珍一张名片，林珍宝贝似地接住了。
“赵小姐，我们改天再会。”董振业恋恋不舍地坐了自家的汽车走了。
林珍察颜观色，早已明白了一半，她拉着天丽也上了自家的汽车。
九、同室女友
姨妈通过关系，让天丽插班进了中西女校。中西女校是一间教会学校，除了国文老师，其它老师都是外国人，全用英语授课。同学日常也多讲英语。天丽英文书虽然读了许多，但她不会讲。姨妈就叮嘱她，住进去后不要和同学争吵，凡事多让人，不懂的事情多虚心向同学请教。天丽一一点头记住。
林珍亲自送天丽到学校，女学生们四人一间宿舍，每间宿舍都配有浴室，每层有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客厅由学生布置，客厅大多是欧陆风格，这是一间完全西式教育的学校。
林珍因为天丽第一次独自生活，与人交接，十分不放心。就热情地与天丽的其它室友攀谈，竭力巴结，陪着笑脸嘱托她们照顾天丽。三位小姐都矜持地微笑点头，但看天丽的眼神却十分复杂。
天丽自我介绍后，请教三位同学的名字，一个叫朱迪，一个叫艾米，一个叫露丝。全是英文名。
朱迪她们之间用英语交谈，天丽听不懂，却陪着笑脸搭讪，她们三人爱理不理的。 
露丝问天丽：“你不懂英语，怎么进我们学校的？”天丽老实答：“我姨妈和校长是好朋友，校长同意收我进来。”
露丝和朱迪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中西女校学生大部份是考进来的，一小部份是通过关系进来的。露丝三人都是考进来的，当然瞧不起那些不是考进来的。
朱迪问天丽：“你不懂英语，怎么听课？”
天丽说：“我会读会写。”
朱迪看一眼艾米，捂着嘴偷笑。
天丽为了讨好朱迪她们，每次送衣服去专负责洗学生衣服的洗衣房，都问她们三位有没有脏衣服，她一起送去，三位大小姐都异口同声答，有！有！天丽乐颠颠地抱着一大堆脏衣服到洗衣房。
看到地下脏了，清洁工还没有来打扫，天丽就亲自动手清洁，但因为在家从来没有干过粗活，将地下扫得花面猫似的，
艾米看到了，斥责她；“你扫的什么地啊！还不如不扫。”天丽很内疚，操起扫帚再扫，但地下还是扫不干净。朱迪嫌恶地说：“得了，不要再扫了，帮我们收拾桌子吧。”
天丽诺诺连声，走过去帮她们收拾桌子。朱迪她们的桌面乱得象鸡窝似的，什么都有。
艾米的一副文胸搁在饼干罐上，朱迪吃剩的半只三明治，爬满了蚂蚁，露丝的墨水瓶搁在翻开的书上。天丽如何干过这些活，望着满桌的东西不知从何落手，她拿起艾米的文胸准备放进衣柜，艾米大叫：“那是脏的！”
天丽笨手笨脚，忽然碰翻了露丝的一支香水，香水瓶骨碌碌滚落地面，“砰！”地碎了。
露丝尖叫一声，哗地就大哭起来；“那是我小姨送的法国香水。”
她冲天丽叫“滚！你滚！滚远点！”
天丽手足无措，只好远远站开。
天丽不知道怎样和同室的女友们友好相处。
小姐们每人有一个衣柜，天丽将旅行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衣柜。
艾米眼尖，一眼就看到天丽的一大箱衣服，她第一次笑容满面地凑近天丽；“你的衣服真漂亮！”
其它二人也闻讯围近看，朱迪抚摸着一件耦荷色细花旗袍，啧啧称羡：“真软，质地真好。”
露丝抖开一件洋绉纱连衣裙在身上比试：“这是今年最流行的，这款配这颜色顶时髦。”
艾米问天丽：“这是你自己挑的，？
天丽答：“不，是我妈妈准备的。”
朱迪说：“怪不得，看你呆头呆脑的，那有这眼光。”
艾米三人对天丽态度好了许多，也客气了许多，天丽很高兴。
过二天，艾米笑容满面地跑来问天丽：“天丽，我朋友家开派对，一定要我去，我又没件好衣服，我那些衣服都过时了，你借你那件绿色纱长裙我好吗？”
天丽一口答应了，艾米很高兴，拉着天丽的手，亲热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朱迪和露丝看在眼里。过了一天，露丝也跑来问天丽：“明天我表姐结婚，借你那件耦荷色旗袍我好吗？”天丽也借给了她。
朱迪、露丝、艾米三人三天二头来借衣服，天丽那些簇新的衣服一件也没有穿过，倒让她们穿去了，弄得天丽平时也没件好衣服穿，有一次一件红色连衣裙竞穿了一星期。最可气的是，有次艾米穿了天丽的绿纱长裙去上课，同学们都交口称赞，问她那里买的，她大言不渐地说，先施公司。
一天，天丽抱着一大堆衣服，准备去洗衣房，艾米尖叫一声：“我这里还有一双袜子。”
天丽终于忍无可忍，将脏衣服往地上一摔，大声说：“谁的脏衣服，谁自己拿！以后也
不要再叫我帮你们收拾桌子！”
“还有！”天丽指着她们：“以后不准再穿我的衣服！你！艾米，我的绿纱裙子穿破一个洞，竟一声不吭还给我； 你！露丝，我的旗袍你穿了一个星期也不还给我；你！朱迪，每次穿我衣服出去，都说是自己的。从今以后，我不再借衣服！”
天丽说完之后，扬长而去。从此之后，昂首挺胸做人，不再陪笑脸。
十、董公子
有人来通知天丽，传达室有人找。天丽跑到门口，看到董振业衣冠楚楚地站在一部名贵房车旁等她。天丽把他领到自己住的二楼会客厅。
“我刚从北京回来，就被爹叫去外地公干了一星期，一回来，我就马上来找你。”
天丽见有朋友来找她，还是高兴的，因为她确实没什么朋友。
“你还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天丽鄂然。
“我带你去逛上海呀。”
天丽笑了，点头同意。
艾米在门外探头探脑，天丽看见了问：“什么事？艾米！进来呀。”
艾米，露丝，朱迪三人一起涌了进来。露丝笑吟吟地说：“哟！这不是董大公子吗”
董振业彬彬有礼地答：“是，这位是——”
“我是天丽的同学,同一间宿舍的,我叫露丝。”
其它二位纷纷自我介绍，董振业微笑着和她们客套。
三位小姐兴致极高,抢着和董振业说话,天丽反被冷落一旁，董振业见状,站起来对天丽说：“我们出去兜兜风，好吗？”天丽点点头，露丝她们只得作罢。
董振业开着黑色跑车，载着天丽出了校门。
“你的三位室友真利害，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天丽说：“现在已经不敢欺负了，不过我的新衣服都让她们穿旧了。”
董振业惊讶：“怎么回事？”
“她们看中了我的好多件衣服，轮流来借，足穿了一个多月。”
董振业哈哈大笑：“你可真天真！衣服也能借给别人。”
天丽问：“为什么不能借？”
“小姐们的衣服就象她们的命，你叫她借衣服，不如要她的命。”
天丽不明白。董振业说：“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和同学相处的。”
天丽老实答：“我以前没有同学，我从来没有上过学。”
董振业瞪着眼问：“你从来没上过学！家里不让你上学？”
天丽摇头：“我自己不要去上。”
“为什么？”
天丽说：“我不会说话。”
董振业不解地问：“不说话？”
“ 我十六岁以前，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董振业感到眼前这姑娘令人费解，心中有点隐隐不安，但正是这样，她对他才有种神秘的吸引力，他深深地着迷了。
董振业问天丽：“你想去哪玩？”
“ 随你吧，我那里也不认识。”
“你还没出来玩过？”
“ 没有，上海的街道我都不认识呢？”
“那我带你去南京路走走，那里商铺最多。”
天丽看着街道两旁橱窗里五光十色的商品，又惊奇又兴奋，这中西混杂的十里洋场，
到处是国际最时尚的玩儿，从衣服鞋帽到首饰珠宝，各种各样，无一不包，天丽走近一装璜华丽的橱窗，兴致勃勃地看着里面象真人一般大的模特，模特穿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衣，俏皮地歪带着一顶帽子。董振业看看木偶模特又看看天丽不禁笑起来，天丽奇怪地问他：“你笑什么？”董振业一边指着模特一边忍不住笑地说：“它很象你哦！”
天丽横看竖看也不觉得木偶公仔象自己，就伸手用力捶他：“胡说！”
董振业投降：“好！好！你不象它，不！它不象你！”天丽又要捶他，振业拉起她的手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天丽被董振业领到一间金碧辉煌的时装店，女店员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熟络地说：“董先生，欢迎光临！我们新进了货，我带你去看看！”
“你老板在不在？”董振业问。
“刚巧在，正在陪徐先生和陆小姐试衣服呢。”
董振业回头问天丽：“你知道徐志安吗？”
“诗人徐志安？”天丽问。
“对，他现在就在这里，要不要介绍你认识？” 天丽惊喜地张大嘴，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