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惊梦

罗林闷闷不乐地回上海，一个人躲在寓所里喝闷酒，生气地不去找天丽。
董振业在家里也被老头子训斥一番，他母亲更严禁他和天丽来往，她认为天丽不适合做董家媳妇，董振业只得埋头公司业务。
天丽自然不会热脸去贴人冷屁股，清闲之中忽然想起正在鼓捣经营牛奶场的赵天敏。原来天丽在家自闭的那几年，天敏早已读完大学，还在国外拿了个农业博士文凭回来，和未婚夫何志光在上海郊区买了一片地养植奶牛，经营牛奶场。
天丽问父亲：“爸！天敏的牛奶场你去过吗？究竟在那里？”
明诚惊奇地说：“嗬！你怎么问起这个，在乡下呐。”
“我想去看看！”
“她明天回来，你叫她带你去不就行了。”
天敏下穿长统靴马裤，上头着白衬衣，手拎一顶西班牙草帽，风尘仆仆地走进家门。天丽和天敏向来聚少离多，天丽平时忙于拍电影和谈恋爱并不怎么注意这个妹妹，今天她认真端详这妹妹，原来她很有时下新女性的飒爽英姿，她身材比天丽高挑，脸庞五官依稀象天丽，却没有天丽的妩媚。女人是不能比的，分开来看，天敏也算是个美女，但和天丽站到一块就黯然失色了。
一进屋天敏就高叫：“爸！妈！我回来了！”看到天丽不由惊讶：“咦！你怎么有空在家里？不跳舞去？”
天丽说：“哎呀！看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好象我整天就游手好闲，只会跳舞。”
天敏笑了：“我没这意思，你不是在拍电影吗？你的那部《保卫祖国》多轰动啊！多有意义啊！谁敢说你游手好闲？”
天丽说：“我去你牛奶场看看好吗？”
“当然可以！欢迎随时光临。”
十一、牛奶场
天敏自驾一部越野车载着天丽朝郊区驶去，天丽看着神采飞扬的妹妹，不由得羡慕：“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真有型！”
天敏很高兴：“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学会了。”
汽车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奔驰，离开喧嚣的市区，走上乡间小路，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成熟的麦穗象金子一样铺满大地，平原上星星点点地座落着一间间粉墙青瓦的农舍，远处的山坡上有半大的小孩牵着牛在吃草，农民在田间除草施肥，一个戴草帽的农妇在踩着巨轮似的水车，把水灌溉到田里，好一幅古画中的农家乐啊！从来没去过乡下的天丽，那里见过这种清新美丽的景色，不由得惊叫起来。天敏看了看她说：“你应该多到乡下来，这里的空气比城里好多了。”
汽车在一幢整洁的农舍前停了下来，天丽下了车，走进镶着牌坊的传统中式大门，穿过门廊，眼前蓦然出现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广阔的草地尽头是一幢华丽的西式建筑。天丽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朝房子走去。
这是一座三层大洋房，正门八根罗马式大廊柱支撑着门楣，门楣上是美丽的缠枝花雕，大门两侧的二楼是半月形的大阳台，阳台下也有四根小立柱。
天丽惊呼：“好漂亮的房子啊！这是你的？”
天敏说：“是的！奶牛场是我和何志光合股开的，这房子就是奶牛场赚的钱建的。”
天丽问：“你赚了很多钱？”
天敏笑笑：“这个奶牛场是上海最大的，上海人喝的牛奶大半是我这里供应。”
天丽张大嘴合不拢：“你已经是个女实业家了？你一个女孩子竟这么能干？”
天敏说：“我不过是得天时地利，从国外带回来先进的技术，开上海第一家奶牛场，别人出国学的都是工业科技，只有我拣农业，在我们这一行那有出类拔萃的人才？我就是矮子中的高子！”
天丽说：“你一向都优秀！连年跳级，十三四岁就在国外留学。”
天敏看她一眼：“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嫉妒你！嫉妒你长得漂亮，爸爸妈妈也更疼爱你。”
天丽笑出声来：“你嫉妒我？我那时候就象过街老鼠，躲着不敢见人！”
天敏继续说：“我们一家四口，三人是天才，妈妈是才女，爸爸是学界公认的天才，而你完全遗传了父亲的天赋，只有我是庸才，全靠自已的刻苦耐劳，所以我选择了最脚踏实地的农科，果然天公不负有心人，总算也略有所成。”
天丽赞叹道：“你才是我们这个时代女性的楷模！谁是新女性呀？你这样的才是真的新女性！别的女人都在家里做少奶奶，抱孩子，你却已经闯出一番事业了。”
天敏忽然问：“你认识徐志摩的原配吗？”
天丽点点头：“见过。”
“她开了一家女子银行，我的第一笔贷款就是她贷给我的，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
天丽说：“振业也对她赞不绝口。”
天敏看着她说：“你真和那个董大公子好呀？罗林现在也在上海，我看到了报纸上登的他俩打架的事，你到底是喜欢谁呀？爸爸可是希望你嫁给罗林。”
天丽说：“看见你这么出色，我就更不愿意结婚在家里做少奶奶了。”
天敏哈哈大笑：“你就是做少奶奶的命！”
天丽不高兴地说：“难道我就不能干一番事业？”
天敏认真地说：“以你的天赋在家做少奶奶多可惜呀！你的电影就拍得很好，你的才能做什么事都不费吹灰之力。”
天丽说：“所以现在不谈结婚的事。”
天敏说：“好！那我带你去奶牛场看看。”
天丽跟着天敏来到一片大草地上，放眼望去只见一只只花白的奶牛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旁边一排白色的农舍，农舍前的地坪上女工们在给奶牛挤奶。
一个年青人朝她俩走来，“天丽姐！怎么有空到我们乡下来？”
天丽笑嘻嘻地说：“不来怎么知道你和妹妹这么本事，经营这么大的牛奶场。”
何志光呵呵笑，他是个快乐的小伙子，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脸孔虽然晒得坳黑，却仍不失知识分子的斯文，他和天敏共同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农业大学读书，俩人志同道合，相偕回国创业。
何志光对天丽说：“你要不要试一下直接从牛身上喝奶？”
天丽眦牙说：“这也能喝？”
“怎么不能喝？挺新鲜的！” 
天敏笑起来：“他就爱露这一手！他的朋友来参观，他就让人家试，试过的人都回去炫耀，说自己让牛喂过奶。”
“这么好玩！”天丽被撺缀得跃跃欲试。
志光叫人拉来一条奶牛，天丽果然俯下身去喝了一口，味道真挺香甜的，天敏在旁边哈哈大笑。
志光搓着手问天丽：“天丽姐，你什么时候结婚？”
天丽奇怪道：“不是你也催我结婚吧？”
志光看一眼天敏：“你这姐姐不结婚，你妹妹怎么肯跟我结婚啊？”
天丽大乐，说：“你这窠都筑了，鸟还会飞吗？”
天敏和志光都笑起来。
十二、和好如初
天丽近日在天光戏院演出曹禺的话剧《日出》，她自然是演女主角陈白露，戏院里场场爆满，各报头条登着她的大幅剧照。
“司令！赵小姐的照片好漂亮，全上海的人都在赞美她！”副官拿着一份晚报递给罗林。
罗林看着报上熟悉的脸庞，心里一阵难过，几天不见她，思念之苦难以言说，他想了想，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罗林坐在楼上的包厢里，远远地看着天丽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表演，她熟悉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使他心一揪揪地酸痛，隔着一排排的观众席，他和她仿佛遥不可及，他不由地一阵恐慌。深红色的丝绒戏幕落了下来，天丽在舞台上消失。
天丽正在卸装，罗林也不顾别人阻拦，直接就闯进去。
天丽抬头看见他，故意别过脸去，不作声。罗林忍不住说：“你还生气？”
天丽嘟着嘴说：“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罗林低声下气认错：“是！都是我的错！向你陪不是。”
天丽扑哧一笑，罗林连忙问：“你不生我气了？”
“哼！看你以后的表现。”
“那我们去吃夜宵？”
“好！你等等。”
俩人言归于好，罗林一块石头落地，浑身轻松。
罗林开车去了一家僻静的饭馆，天丽只要了一碗炖水蛋，罗林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吃东西越来越少？”
“我不能吃太多，吃胖了就上不了台了。”
罗林不悦地说：“你又不会长期演戏，吃胖就吃胖呗！”
天丽看他一眼。
罗林说：“我好久没去看赵叔叔了，明天想去你家看看你父母。”
天丽疑惑地问：“为什么突然想起他们？”
罗林说：“瞧你说的，赵叔叔最疼我了，当我是正宗女婿！那有你对我这么冷淡。”
天丽问：“没有别的目的？”
罗林嘻嘻笑：“我会有什么目的。”
“你明天来吧！明天是星期天，他没有课。”
赵家现在住的是一套位于六层的公寓房，当然和北京的别墅花园楼房没法比，室内布置得还算雅致洁净。罗林到的时候，赵明诚正在客厅候着，佣人端了茶来。
明诚说：“等一会天敏和志光也来。”
“是吗？”罗林显然很高兴。
明诚和罗林在闲聊，罗林说：“我已经在淮海路买下了一幢房子，父亲现在在云南大学教师，要是我结婚，他们会飞回来。”
天丽狐疑地竖起了耳朵。这时候天敏和何志光走了进来。
何志光扛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放满了客厅。明诚连忙说：“何必这么客气？”
何志光笑嘻嘻地说：“我今天是来求婚的！”
明诚哈哈大笑：“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大女儿还没出嫁呢？”
何志光笑着说：“一起办吧！他们现在不也是一对？”
罗林连忙说：“那我也向天丽求婚！请赵叔叔应承！”
明诚笑说：“那就双喜临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