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惊梦

我带你去音乐厅听李香兰新灌的几张唱片。”
天丽默默地跟着松田庆夫离开沈静她们，她敏锐地感到沈静有事瞒着她，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她们热切地低语，一见到她就住了嘴，她明明是来见她们的，现在反倒打发她跟松田庆夫走。
天丽和松田庆夫来到音乐厅，里面已经有几对年青人在跳舞，等一曲停了后，松田庆夫就叫乐手放李香兰的唱片。轻柔感伤的歌曲在室内回荡起来，松田庆夫邀天丽跳舞，天丽就和他就着缓慢的曲子跳起来。
“赵小姐，自从上次见过你之后，一直想念着你，回国也不能安心读书了。”
天丽看着这天真的日本小男孩不禁笑起来：“你多大了？中学读完了没有？”
“我十六岁了，还有两年中学就毕业了。”
“嘻！我比你大三岁呢。”
松田庆夫赶紧说：“那我叫你姐姐！”
“好！”天丽大度地说，：“可不兴弟弟追姐姐的哦！”
松田庆夫也说：“姐姐干什么都带着弟弟吧？”
天丽笑道：“你这是赖上我了。”
“只要你去那都带上我，我保准乖乖的。”松田庆夫说，“能跟姐姐在一起，你叫我干什么都可以。”
天丽说：“你这傻孩子！”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对男女，男的看到天丽，奇怪问：“天丽，你怎么也在这里？”
天丽回头一看，原来是董振业和他的女朋友钟惠芬。
松田庆夫高兴地说：“原来董先生也认识天丽姐啊！”
松田机灵地立刻拉起姐弟关系。振业愕然地看着这么亲热的俩人。
惠芬讥讽地说：“不愧是大美人，这么快就找到了日本人做靠山！”
振业一把抓住天丽拉过一边低声说：“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你未婚夫是国军军长，你战前又演过爱国电影，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你的底细，是很危险的，你赶快走吧！”
天丽想起罗林的叮嘱，也惴惴不安，立刻说：“我这就走！”
振业把她交给松田庆夫说：“天丽不舒服，你送她回去吧！”
松田庆夫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起来，紧不紧要？要去医院吗？”
天丽连忙说：“不用！只是肚子痛，回去吃两片药就行了。”
“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天丽和松田庆夫一起向外走。
忽然“砰！砰！砰”枪声大作，大草地上应声倒了俩人，人群立刻大乱，松田庆夫扯着天丽连忙往屋内缩。草坪上的人群大量往房子里涌，大家都怕在空阔无遮挡的草地遭枪击。
天丽忽然挣脱松田的手低声说：“我要上厕所！”也不等他回应，飞也似地向后院跑，等松田庆夫回过神来，早不见了她身影。
原来天丽刚刚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她的敏锐，什么都明白了。人群往楼上涌，并没谁到后院来，天丽跑到后院的一列平房前，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快步行走。
“沈静！”那人停了下来，回过头，一顶西式女帽把她脸遮了大半，但天丽还是认出她是沈静。
天丽跑到她面前：“刚才是你开的枪？”
沈静沉声道：“你不要理这么多！赶快回去！”
天丽连忙问：“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到一堵矮墙，飞身一跃跳了出去。
天丽刚回到屋里，就见振业正在疯似地找她，一见到她就焦急地抓紧她手问：“你到那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很危险！到处都是枪声。”
“我上洗手间了。”天丽说。
“洗手间在楼上，你跑后院干什么？”振业因为过于操心，一脸的责备。
天丽轻松地说；“我不知道，以为在后院。”
振业低声说：“以后不要再到这种地方来，这是日本人的地方。是谁叫你来的？”
“是我同学约的我。”天丽说。
“你同学呢？”
“刚才还在这里，人群一乱就不见了她”
振业又盯着她问：“你怎么认识松田庆夫的？”
“在同学的一个舞会，战前他来过上海。”
振业看着她天真无知的脸，叹了口气：“等一会我送你回家吧，我们在这里起码还要等两三个钟，出了这么大的事，日本人肯定要一个一个搜查才放行。”
天丽惊疑地看着他，这么森严？上海沦陷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原来外面世界已经大变样！她想起了刚才碰到的沈静，她什么时候变成了女杀手！天丽一直以来就隐隐感到她与众不同，原来她是干这个的！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军统？
振业看着越来越多涌进屋内的人，就对天丽说：“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还有很长时间呢。”
天丽说：“那里有僻静的地方？”
振业说“你跟我来！”他带着她往楼上走。这幢房子他是很熟悉的，房子的主人是他从小玩大的朋友。
他带着她直上三楼，拐弯抹角来到一个隐蔽的房间，俩人走进去之后，他把门关了起来。
振业回身恶狠狠地对天丽说：“你真够大胆的！什么地方都敢来。这种日本人搞的庆祝会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来凑热闹！”
天丽委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是日本人的庆祝会，进来了才知道，后来就碰到松田庆夫，他硬把我留下来。”
振业讥讽地说：“你还和日本人搞到一块了？”
天丽生气地转身就走，振业一把抓往她，低喝道：“你想让日本人抓去坐牢啊？你这身份就经不住查。”
天丽气鼓鼓地坐下来，一声不出。
振业看了她好久，才开口道：“你的罗将军就这么丢下你不管？也不接你离开上海？”
“他上海开战前就上战场了，去了华北战场。”
振业在她对面坐下，对着她说：“你以后少出门，尽量不要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更不要到日本人聚汇的地方。”
天丽听到振业讲的话，和罗林说的一样，心里不由地一阵难过，双眼含满了泪水。振业见她忽然泪光莹莹，一下子慌起来：“你别难过！不会有事的，我是见你这么大胆才吓唬吓唬你。”
天丽摇摇头：“我不是怕，我是想起了罗林。”
振业听到又吃起醋来，心里酸溜溜的，不再出声，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天丽，你和罗林订婚我很难过。”
天丽看他一眼：“你不是有了惠芬么？”
振业看着她眼睛低声说：“谁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天丽不作声了，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事，她心里只有罗林。
振业既开了口，就再也收不住，他非要把这段时间以来压抑的情感在天丽面前吐个痛快不可。
“你和罗林订婚后，我一直睡不好觉，想起与你在一起的情景，一幕幕象放电影似的，想再见见你，你却老和罗林在一起，一看到你俩这么亲密我心里就难过得不行。常常想起搂着你跳舞的样子，既甜蜜又伤心。天丽！你难道完全忘掉我了？”
天丽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也很难过，可是她和罗林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忘记了他，上天是不公平的，他给一些人很多快乐，却给另外的人许多痛苦。
振业拉起天丽的手放到嘴里亲吻，天丽连忙缩回，振业看着她凄然一笑：“你就不肯给我一点安慰？”天丽默不作声。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的，我不过是想和你静静地待一会。”
天丽听到楼下的嘈杂声渐渐减少，估计人快要*了，就对振业说：“我们走吧？他们都离开了。”
振业恨不能生生世世就和天丽永远待在这房子里，他痴痴地看着天丽的脸，磨磨噌噌，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和天丽走出这间隐蔽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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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噩耗
天丽自从那次误闯了日本人的庆祝会后，再也不敢到处乱跑了，沈静一群人天丽倒真是很想见见，但他们神出鬼没，天丽如何见得到，除非他们来找天丽。
这天，天丽正在家里呆着看书，父亲早早地从学校回来，见到天丽一声不出直往房间走，天丽看着父亲的背影感觉他今天有点怪，。
父亲迟迟在房间里不出来，天丽走进去问：“爸！你怎么啦？”
父亲抬起头，眼睛*竟蒙着一层泪水，天丽吓了一跳走近问：“你是不是病了？”
父亲饱含泪水的双眼悲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天丽急了：“究竟怎么啦？”
明诚说不出话来，只拿起旁边的一份报纸递给天丽。天丽拿起来看，上面大字标题：“皇军长沙之役大获前胜”，细看下面内容：——国民政府五十万大军溃败，六十九军全军覆灭军长罗林阵亡——天丽没看完就晕倒在地上了。
天丽醒来时，爸爸妈妈和妹妹天敏都围在床前，天丽眼泪哗的流下来。林燕哭红了双眼，看到天丽醒了，就安慰道：“孩子！你有什么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天丽流了一通眼泪之后就再也不出声，她们说什么都不答嘴了。
林燕看看丈夫，明诚看着心爱的女儿这个样子，真是悲痛欲绝！他也撑不住了，对天敏说“你留在这里陪她吧。”他和妻子走了出去。
林燕和明诚愁云满面地坐在客厅里，林燕问丈夫：“你说丽儿会不会又象小时候那样不再说话？”
明诚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战争把一切都改变了，当年*倜傥谈笑风生的清华才子，现在变得沉默寡言萎微不振。
天敏在房间陪着天丽，她对天丽说：“你的同学沈静是军统局的地下特工，她解救了很多抗日志士和不愿与日本人合作的名人离开上海，借我的乡下房子作中转站，很多抗日志士住在我那里。”
天丽听了也无特别的反应，照样沉默不言。天敏告诉她这个秘密，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从沉浸在失去罗林的悲痛中走出来，谁知她竟漠不关心，天敏又心痛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