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惊梦

一个月了，天丽足不出户沉默寡言跟谁也不说话，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明诚夫妇焦急万分，想不出法子来。
董振业在报纸上看到罗林牺牲了，十分震惊，立刻想到天丽，她该多伤心啊！他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还是上门探天丽去了。
来开门的是天丽的父亲赵明诚，看到振业当然认出他是董大公子，父亲是投靠日本人的汉奸，态度十分不好，把他堵在门外，冷冷道：“你有什么事？”
振业尴尬地说：“我找天丽。”
明诚说：“她不见客！”
振业耐心地说：“我是她的好朋友。”
明诚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谁也不见！”
振业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忽又回头问明诚：“她还好吗？”
“与你无关！”嘭地关上了门，他生气也没用。
振业在楼下汽车里等了一个上午，也没见天丽的踪影，只得离开。
八、自我封闭
天丽日甚一日将自己自闭在家中，明诚夫妇担心，天敏也很担心。天敏对父母说：“我带她到乡下去吧！换一个环境对她可能会好些。”
林燕担忧地说：“你那里是她和罗林订婚的地方，触景生情岂不使她病更重！”
天敏说：“受点刺激可能她反倒醒悟过来。”
林燕眼泪都流下来了：“这个痴丫头！一辈子叫人操心。”
明诚说：“她这样的病，换个环境比什么也不做好，就让天敏带她走吧！”
天敏开着小车载天丽朝她牛奶场驶去，已经是秋收了，田里一片片被农民割倒的麦子，堆成山一样高。天丽望着窗外的景象，依然一声不出。
“你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吗？麦子金黄金黄的！”天敏不停嘴地说着话，竭力逗姐姐开腔。
天丽看到这些喜欢的景象，显然也有点感动，她一直望着窗外，并没搭理天敏。
车子开到房前的时候何志光出来接她们，他兴高采烈地说：“天丽姐！你们终于来了。”
天丽没搭腔，脸上木无表情。何志光惊讶地看看天敏，天敏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不知道天丽有病。
天敏带着天丽走进房子，一楼宽阔的大厅里有几名客人在闲聊，见到天敏纷纷招呼：“赵小姐！你回来了？”
天敏笑着与各人招呼，领着天丽来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姐姐赵天丽！”
一个中年男士说：“赵天丽小姐我们认识，看过她拍的电影，是罗林将军的未婚妻。”
天丽茫然地看着他。
天敏连忙对众人说：“我姐累了，先带她上楼休息。”
天敏在楼上安置好天丽，才下楼会见众人。
客厅里的几名客人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是不愿意与日本人合作，被将委员长派军统特务悄悄从上海转移出来，准备到重庆去的。
天敏下来后对众人解释：“我姐自从罗林将军牺牲后，就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一名老者摇头叹息：“好好的姑娘变成这样，真令人婉惜！”
另一人说：“罗将军是个大英雄，死得壮烈！叫人佩服。”
一名青年志士愤愤地说：“都是可恨的日本鬼子！害得我们国破家忙，前方战士血流成河，不把这小鬼子赶出中国何以为人！”
九、眼前时光
天丽站在窗前，眺望着下面的大草坪，远处天敏穿着白衬衣的身影在走来走去，指挥着工人干活。这里的景色太亲切了，不久前她还和罗林在草坪外的树林子里散步，两年，只分开了两年，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那些快乐都将烟消云散。“你不过是在折磨我罢了！”罗林紧紧地拥抱着她恨恨地说，天丽忽然泪流满面浑身发冷，连牙齿都战抖起来，她一转身离开窗户，不能想！所有的这些事都不能再想，她必须躲进蜗牛的壳里，让自己缩成一团，木无所感，心灵才能够安宁。
天敏对工人吩咐完所有的工作后，就和何志光往对面的山坡走去，狭窄的田垅刚好够两人穿行，天敏的皮靴有力地踩在土路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巴。山坡上有两个放牛娃躺在草地上看着牛吃草，看到天敏俩人走去，赶紧爬起来。天敏路过他们身旁，拍拍两个孩子的头走了过去。
这里可真是个世外桃园，看不到一个日本兵，听不到一声炮火响，不出门的村民们甚至不知道上海已经沦陷，中国东南半壁江山已落入日本鬼子手里。天敏看着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树木，山沟沟里姹紫嫣红形盛放的野花，心里无限的伤感，一想到姐姐的病，眉头就无法舒展。
何志光搂着她腰安慰说“天丽姐不过是受了大刺激，伤心过度，才会这样！过一段时间，慢慢淡忘了就好了。”
天敏摇头：“你不知道，她小的时候十六年不说话，她就有这个痴根！爸爸妈妈都为她愁死了，一想到爸爸我就心疼，多*倜傥的一个才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在北平的时候，我们家每天晚上都有聚会，他的朋友和同事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就爱听他说话，客厅里就他一个人在谈笑风生，朋友们们则放声大笑，这种日子永远不会再来了！”
何志光拿起她手，仔细端详，十指修长白暂，掌心柔软，他不禁抚摸起来。天敏面红耳赤，低声说；“你干什么呢？”
何志光看她一眼，狡诘道：“我看你有多少个螺，螺多的人有福气。你姐姐虽然长得美，但福薄，所以多灾多难。”
天敏连忙问：“我有多少个？”
“十个，双手都是！”
天敏惊喜道：“那就是说我很有福气喽！”
何志光笑道：“那当然！要不，你怎么找得到我这么好的丈夫？”
天敏娇媚地打他一下：“去！尽胡说。”
何志光趁机抓住她手，一拉拉进怀里：“人生无常，我们还是珍惜眼前时光吧。”
他捧起她的脸舌头一下子伸进她嘴里，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子发软，呼吸渐渐急速，他抱起她往树丛深处走去。她在迷幻中忽然清醒，挣扎着离开他怀抱。
“结婚前我不能跟你苟合！”天敏站得远远的，喘着粗气说。
何志光叫了起来：“我们已经订婚了，算苟合吗？”
天敏低声说：“没正式结婚就是苟合，我可是大家闺秀。”
何志光咬牙道：“好！我看你熬得到什么时候？”
天敏转身就走。何志光急了，连忙跑上去：“你真生气啊？好了！我尊重你，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天敏才挽起他的手往回走。
何志光叹了口气：“要是我象罗林一样，被日本鬼子一枪打死，你怎么样呢？你会象你姐姐一样伤心吗？”
天敏沉下脸来：“别胡说！你又不是军人，哪那么容易就死？”
“街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平民百性，用得着上战场吗？”
天敏无话可说了。何志光看她一眼搂住她说：“敏！我真的是很爱你，你说和你朝夕相对，我能不动心吗？”
天敏说：“要是弄出个孩子来怎么办？父母的脸都丢光了！”
何志光哈哈大笑：“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那还不好办吗？我们就结婚呗！”
十、报仇
天丽站在二楼的窗前，看到大门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后面跟着二名陌生人，她穿过大草坪，来到楼下，她的脸看得更清晰了，是沈静！天丽呆了呆，虽然听天敏提过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但看到她本人，还是有点激动，奇怪的是这么多同学，为什么和她就特别好呢？天敏和她在台阶上说着话，两名一同来的人已随何志光进了房子。天丽转身离开窗口，慢慢走向桌子坐下，墙壁糊着墙纸，浓郁的深绿色，墙纸的花纹却是奇怪的树木，掉光了叶子的树丫杈，一株株叠立着，有人看久了也许会晕，但天丽看着却很舒服。
“姐！你看谁来了？”
天丽静静地看着沈静，沈静快步走近来与她拥抱：“天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天敏离开，让她俩人深谈。沈静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天丽，你不要伤心，罗林是好样的，是我们人人敬佩的大英雄！六十九军每一个将士都战斗到最后一刻，与敌人同归于尽！你应该为他骄傲。”
天丽抱着她放声痛哭，沈静让她尽情哭个够，然后才替她揩干眼泪。
“沈静！我想加入你的组织。”天丽仰着泪痕未干的脸说。
沈静惊喜地说：“你开口说话了？”
“我要替罗林报仇，杀尽所有的日本人，把他们赶出中国！”天丽苍白的脸忽然变得通红。
沈静赞赏道：“罗林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骄傲的。”
天丽问：“那你是同意了？”
沈静笑笑说：“这是需要组织批准的，也要征得你家人同意。”
天丽坚定地说：“我已经决定了，谁也改变不了我！我不能再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感觉。”
沈静拉着天丽的手，走下楼来。天丽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从来没有下过楼，众人看到都非常惊奇，纷纷过去打招呼，天丽微笑着点头答话。沈静告诉天敏，她已经开口说话了。
天敏喜极而泣：“沈静，你真有本事！你一来她就开口说话了。”
沈静拉着天敏走出去，她要和她谈谈天丽的事。今天的天气好极了，尉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竭色的麻雀从树林里飞出来，在草地上若无其事地散步。沈静看着天敏斟酎如何开口：“天丽小时候就有自闭？”
天敏叹口气说：“她从出世到十六岁都不跟爸爸妈妈和我说话，她只有一个玩伴罗林，她只跟他一人说话。”
沈静说：“怪不得失去罗林她这么伤心。”
天敏摇头：“姐是个奇怪的的女孩，她周围的人都很爱她，爸爸妈妈对她疼爱有加，捧在手里怕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深怕她受一点点委屈，一点点伤害，他们的心思全用在姐身上了，好象我这个女儿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