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飞

第62章


还是王知府知道自己的儿子,派人安慰亲家:没准儿他自己就回来了,不要操心。
王知府没错,果不其然,王守仁自己回来了,不过是在三天之后。
问其去向曰:和城外道观里的道士论道了。
这是正常人吗?大婚之日晾着家里的娇妻和满座宾朋,一个人到破道观里和什么破道人谈天论地,还一去三日,真是匪夷所思!
人生两大幸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怎么到了这位王守仁仁兄这里,还不如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道人瞎扯胡侃来的金贵?
说到金榜题名,王守仁在大婚之后,终于发现自己要养家糊口,还真得做官不可。于是,这位仁兄才开始苦读经书准备应试,从童生,秀才到举人,还算顺利,一路过关斩将杀到殿试这最后一关时,厄运也随之而来。
殿试第一年,王守仁自信满满,坚信可以进士及第,然而却名落孙山,此后连续三年均为上榜,直到第五年,才中了进士,在翰林院谋个小缺,当了个小官。
之后,因为得罪权阉刘瑾,被打了五十大板,发配云南。刘瑾不解气又派人欲暗杀之。幸而这位仁兄,虽行为举止怪异,却也是机智之人,王守仁在杭州写下绝命诗,留下衣物制造跳江自尽的假现场,才算逃过一劫。
在云南龙场数载,竟然得道,创立了自己的学说和思想流派,其精髓就是“知行合一”。就是这一思想指导了王守仁一生的行动,也影响了此后数代人。也是这一思想,奠定了王守仁圣人的思想基础。
权阉倒台,王守仁重新被当朝启用,做了这湘赣都御史,负责该地方军务,这就碰上了宁王造反。
叛军到处,别人可以不理会,然则圣人王守仁王御史岂能袖手旁观?在他的奔走相告和戮力行动下,终于平定了这场叛乱。然则王御史却没有得道当朝皇帝明武宗的任何封赏,知道数十年王御史死后,才被明武宗的继承者谥为新建侯。
有《无题》诗为证:
千百英雄千百愁,
淡然一曲将进酒。
知行合一致行知,
不问身后新建侯。
此当然是后话。
“知行合一”,公孙长站起身走到窗前大案旁,看着王御史刚刚写下的墨宝念道,“好字,好书,‘知行合一’,好!好”!
公孙长未必懂得其中奥秘,但见那字刚劲,挺拔,俊丽,不由得出口赞道。
“呵呵,公孙侠士莫非也是翰墨高手”?王御史笑问。
“小可岂敢?不过小可曾在敦煌石壁上见到过不少书法,气韵上佳,笔法惊人,御史大人墨宝与其中的有相似之处”。
“侠士说笑了,老朽拙笔怎能与先贤相提并论?不过书法一道,却是古今一脉相承的,习练时固有其章法。就像这墙上的永‘字’的写法,统共有侧,勒,努,掠,磔,策,厥,趯八笔,就囊括了所有笔法运用之精要,掌握了‘永’字的写法,余者均万变不离其宗,习练者皆可触类旁通,所不同者乃习练者习惯,气质,特点差异而已”,王御史指着墙上的巨幅“永”字说道。
“侧,即点画,是所有笔画的延伸,因其多做侧形,固称其为侧笔。侧笔要灵动饱满,顾盼有致。分为上点,左点,右点和下点,形态或相向或向背”。
“哦”,公孙长一边听,一边琢磨。
“勒,就是横,犹如勒马收缰,愈收愈紧。首要是掌握平衡,是字的骨架,分长横和短横。长横是主体,属纬络,短横配合长横,做逆锋,也有左右尖横,来来”,王御史见公孙长听得入神,索性来到案前,拿起笔,一边说,一边示范。
“书法运笔,主要是腕部用力,讲究缓急轻重,浓淡相宜,间连有度,疏密有致,气韵呼应,章法结构”。
“书道似与剑道略有异同吧”,公孙长说道。
“呵呵,不错,这就努是竖,即用力之意。笔锋须尽力下行,如引弩待发,蓄无穷之力,就象这样”,王御史在宣纸上写下竖笔,“竖中有变化,有直有弧,曲直结合”。
“哦”,公孙长若有所思。
“这掠,即撇笔,如飞燕掠檐而下,轻捷有力。像这短撇,宜快,斜撇,形状加长,去势如行云流水。这是竖撇,这是回锋撇”,公孙长看得如痴如醉。
“磔,就是捺,肢解之意,恰似利刃,肢解动物,轻巧而着力,在于稳定。这斜撇,像‘大’字的最后一笔,不能上翘或下垂”。
“妙极”!公孙长说道。
“策,即为挑,有鞭策之势,写起来有轻快之感”。
“厥,即折,转折,应方正刚劲,骨力外拓,有横折,横折撇,横折弯钩,竖折,竖折撇等变化”。
“趯,称为钩,意为踢脚,全力关注于脚尖,猝然起势。每做一钩,如百钧之弩发。有横钩,竖钩,斜钩,戈钩,卧钩等”,王御史一口气讲完永书八笔,已在案上写下厚厚一摞宣纸。
“妙啊,侧,勒,努,掠,磔,策,厥,趯永书八笔,真是妙极”!公孙长听着看着,竟露出少有的忘形之色。
“公孙侠士”?王御史道。
“哦,王大人小可失礼了”,公孙长猛然一惊道,“天色已晚,小可打扰大人,这就告辞”。
“好吧”,王御史话音刚落,就见公孙长拱手一礼,径直转身出门而去。
看着公孙长远去的背影,王御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微笑一下:从这年轻人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可能王御史觉得公孙长举止有些怪异,突然急着离开,然则他如何知道内情?
公孙长着急离开自有他离开的理由,他有了重大发现,他已经努力控制甚至是压制了自己的情绪。
这个发现就是永书八笔。
侧,勒,努,掠,磔,策,厥,趯,这不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永书八笔,侧,勒,努……”,公孙长一边默念,一边前行,突然扣开腰间软剑施展起来。
长久以来,公孙长的困惑,由王御史对书法的见解开始,他幡然醒悟,似醍醐灌顶一般,豁然顿悟。
这书道竟与剑道如此的相似,简直是相通的。
书永八笔简直就是一套上好的剑法,甚至连名字都有了。
侧剑式。
侧既为书法中之点,而剑以点刺者居多,在公孙长看来,侧不仅是一种方式,更是一个目标。敌我对阵,一个人是一个点,人的各个部位均是一个点。持剑攻击时,点就是目标。侧讲究灵动饱满,这不正是对剑尖的要求吗?公孙长的软剑击出,剑尖所指为侧,而自己的剑柄同样为侧,以剑柄为轴,在腕力作用下,剑身可随意弯曲,使剑尖指向对手任何部位。
勒剑式。
勒为书中之横,之所以称勒,即如勒马收缰。在公孙长看来,暗合剑法的横扫之法,要求对全身力道和剑气的控制,以及对火候的拿捏。一击不中,立变其他招式,不仅在水平方向是这样,对阵中的任何角度都是如此。方位力道不可用老,如斯才能运用自如,应付得当。
努剑式。
主要是蓄力造势,引弩待发,出剑浑厚沉稳,暗藏各种变化与其中。
掠剑式。
似飞燕掠檐而下,轻捷有力,讲究速度,一击而中,行剑时富于变化,取其意态。
磔剑式。
轻巧着力,准,稳,狠,剑锋指处,非死即伤。
策剑式。
讲究向上用力,似鞭策一般,轻巧迅猛,富于穿透力。
厥剑式。
刚劲沉稳,内力外吐,御敌于外,也在于招式方位的迅速转变。
趯剑式。
讲究集聚力量于剑尖,猝然发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些招式,没有固定的顺序,不应孤立使用,讲究相辅相成,互为转化,互为补充。在于对力的控制运用,而不刻意追求形式。
往时公孙长对敌用力,生硬迅猛。内息不畅,不能刚柔相济,不能迫使对手就范认输,而只能致残或致死。原因就是出招之时,自己已在极度危险之中,不伤敌而自己必伤。
而今,剑法和内力贯通,气剑结合,攻守兼备,对阵拆招之时,不必以硬碰硬,完全可以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事实上,剑多以刺,扫,砍,削,划,挑,带,拍,格,托,挡等方式出击,正暗合永书八笔写法,而书法中的虚实间连,章法呼应气韵节律不正是剑道中对意念和剑气的要求吗?是以,公孙长于书法中悟出剑道,也在情理之中。
心念至此,公孙长剑华陡增,配以步法和身形的变化,一时间,方圆数十丈之内剑气激荡,花草树叶翻飞,瑟嗦作响。
少年心性皆张狂,
身心负重敛锋芒。
一朝心结打开时,
恰似烈马脱扣缰。
舞到兴处,公孙长凌空而起,策剑式疾出,但见假山之巅斗大的巨石飞起,再拧腰身,身形拔高三丈,手腕翻动,剑身持平,努剑式使出,一声脆响,巨石应声爆裂,霎时,千万石屑飞射而下,砰砰啪啪沙沙索索一阵乱响。
脚尖着地,稍一用力,身形电转,随势勒剑式挥出,一棵房檩般粗细的大树齐胸而断,硕大的树冠轰然倒向一边。
一步上前,努剑式再出,先是软剑直切树干正中而下,直至根部,既而厥剑式左右用力,被切为两半的树干齐跟而断,先后飞入丈外花树丛中。
“好剑法”!
公孙长正入忘我之境,不意有人叫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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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鹰飞之十八豆秧结瓜
公孙长转身回头,却见丈外站着三个人,竟是一点眉,程天力和齐如豹。
“三位兄长也没休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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