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无痕

  岳先生吃惊的眼睛瞪得老大：“有这事？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
  “不仅胆子大，而且还极力阻挠公安机关办案。岳先生，我这次来香港是以探亲的名义，实为暗中调查这起凶杀案。按道理，我们的做法是不符合程序的，因为林海市公安局已经让我们暂停办这个案件。我到香港来暗中调查的这事一旦被捅出去，孙青逢副局长包括我的几个领导都会受处分，当然，这是最轻的处罚。”陆威越说越激动：“不过，我还年轻，身体又好，脱了这身衣服也不愁找不到饭吃。”
  岳先生显然受到了感染，双颊因激动而变得通红：“小伙子，我倒是知道有些情况，但不知和你们想查的杀人案有没有关系。”于是，岳先生开始讲了他所知道的事情：“红牌酒店一年多前与科力德公司签了一个联合开发这个保健品的协议。我当时就想，这个投资实在是太大了，红牌3000万港币，科力德1000万港币，因为这个保健品的配方都是从很廉价的野生植物中提取，并且在技术上也并不困难，满打满算，整个投资也只需要资金500多万就够了。后来，我就听公司有人悄悄告诉我，红牌的3000万中只有400万用于开发，而科力德这边的投资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红牌酒店剩下的2600万已被陆续转走，但账面上仍然看到3000万资金已全部用于开发。”
  “2600万转到哪里了？”陆威没想到本来想了解毛小四被杀的情况，竟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情况，吴德茂不就明摆着贪污了那2600万吗？这笔数额太大了，这帮人真是胆大包天，天理岂能容？陆威气愤地想。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可以帮你悄悄地查一下，但你要给我时间，一两天肯定不行，公司内部管理得非常严格。”
  “好好，要不我就先回林海等您的消息。要是有文字的东西最好是把它复印下来作为证据。谢谢您了。”陆威不知怎么感谢眼前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可以做自己父亲的长辈，只感到胸中澎湃起千万条热浪，眼中有些湿润，他想要不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真想给岳先生敬上一个标准的军礼。
碎月无痕(二十四)
  刘海东接到杨全的电话说陆威在香港那边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说具体情况等陆威回来后再汇报。刘海东听后非常兴奋，没想到会这么顺，但也正因为太顺，总有着一种莫明的担忧，怕有什么变故，所以他一再给杨全强调，要收集和固定证据，包括经岳先生同意后给他录的音。陆威走的这三天，刘海东是在一种担忧和紧张中度过的。
  这天晚上，刘海东回到住处后很想女儿，便打了电话过去，正巧是杜薇接的，杜薇习惯地将电话交到女儿手里，她从不和刘海东在电话里多说。刘海东刚和女儿说了一句话，忽然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并不熟悉，接通后是一女人的声音：“刘局长，我是肖晓丽，有一些情况我想和你谈一谈，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刘海东对着女儿说了声：“嘟嘟，爸爸现在有事，我再和你联系好吗？”挂了越洋电话后，对肖晓丽说：“现在是不是太晚了，事情急吗？”
  “当然，应该是你关心的事。”
  刘海东对肖晓丽印象并不坏，但她毕竟是陈明匀的干女儿，他不敢轻易相信这个女子，就说：“还是明天再说吧。”
  电话那边说：“好吧，你不来就不要后悔啊。”
  刘海东想肖晓丽如果真要告诉他什么消息，不去就给耽误了，而依自己的感觉，这事可能和红牌酒店有关，便说：“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
  “沙石公园。”
  刘海东从来没到过沙石公园，早听说这里曾发生过多起凶杀、抢劫案，临出门时，刘海东往腋下别了一把手枪。
  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沙石公园。下车一看，夜色中的这里乱石林立，荒凉偏僻，刘海东有些警惕起来。一双柔弱的手从后面搭在他的肩上，刘海东一惊，忙推开那双手，是肖晓丽！他急切地问道：“什么事？”
  “我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郭森林已经逃到了新疆，据说他是干了违法犯罪的事才逃走的，至于逃亡的具体地点还不太清楚。虽然我是他的远房亲戚，但我决不会为他隐瞒什么。”
  “还有什么情况？”刘海东希望肖晓丽告诉自己的不只是这些。
  “就这些，今后只要得知有关红牌酒店的事我会立即告诉你的。”
  刘海东没想到肖晓丽会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的时间里告诉他这么简短的情况，当然也不是说这个情况不重要，但至少还不至于跑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说。不过，刘海东还是对她很感谢：“谢谢你，要是有其它的什么事，就多联系。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回去吧。”刘海东说着就要上车。
  肖晓丽一把拉住刘海东的胳膊，趁机靠在他的肩上。刘海东想起上次她送自己回家时的情景，也风言风语地听说过她和陈城暧昧的关系。当然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不喜欢这种对男人太主动的女人，他觉得这样有辱自己的身份。他极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对她没有一点伤害：“别这样，别这样。我们是朋友。”然后轻轻推开她。
  “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从来没有主动对哪个男人这样。”肖晓丽温柔地说。
  “我们走吧。”刘海东心脏“砰砰”猛跳，和杜薇分手后，还没有哪个女人靠他这么近，他理智地对肖晓丽说道。
  女人委曲地蹲在地上有些不高兴，这一来倒叫刘海东不知所措，他也蹲下身，准备扶她起来。这一扶不要紧，肖晓丽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刘海东慌乱地将她推开，边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今晚，上我那去好吗？”肖晓丽的话让所有的男人听见都会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以。我们走吧。”刘海东对肖晓丽立即产生了反感，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他转过身上了车，对肖晓丽冷冷地说道：“你走前面吧，我这个人做人有自己的原则，请原谅。”
  肖晓丽无奈地走向自己的车。她在想，陈城低估了他，这是一个真正不为美色打动的男人。
碎月无痕(二十五)(1)
  李芳对福湾这座沿海城市并不陌生。当她又一次临海凭风，放眼烟波飘渺的大海时，她感到冥冥之中竟有着那么多蹊跷的巧合。读小学时候，戴眼镜的男老师就在地图上指着这座隶属于福建省的城市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属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有着丰富的植被资源，盛产各类丰富的水产品……那时，她就在想像着，海边的沙滩上布满了闪闪发光的各种贝类，海上泊着一只只古朴的木船，海浪在夕阳里习习荡漾……就是这么一个曾让她怀着美丽憧憬的城市，四年前却决定在此处藏身海底。此时此刻，她真想忘记这一切，然而她做不到。
  四年前的那个大雨之夜，她从看守所出来后，刘结帮她在都兰市一个偏僻的地方租了一间平房，因为价格便宜，刘结也只是一个收入很低的公务员，他已经尽力了。在刘结看来，李芳终于有了一个栖身之地，同时，他正积极地为她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李芳非常感谢他，可她的心早死了，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彻底解脱自己。一个深冬之夜，李芳忽然发起高烧，浑身大汗淋淋，头昏目眩，她挣扎着出门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直奔不远处一家私人诊所。李芳躺在染着污渍的病床上，一滴滴药水正顺着一根细管输入自己的体内，生命的弱小和脆弱之感阵阵袭来。望着陈旧的天花板，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心底的伤口又一次被撕裂并不断涌出鲜红的血。凌晨时分，她拖着疲惫的步伐一步步回到家。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给刘结草草留了一张便条，表示对他的谢意，然后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到了福湾市，她想好了要在这个美丽的大海中解脱遍体鳞伤、灵魂无助的自己。
  也就是站在这个地方，也是这样一个临近黄昏的时候，她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后来，两个年轻的男人把她救了上来，再后来刘结风尘仆仆赶到福湾把接她回都兰市。她忘不了当时刘结见到她时对她说的话，要善待自己的生命，人要学会忘记仇恨。
  此时，海风阵阵袭来，只穿了件薄薄衣衫的李芳感到丝丝凉意，她从往事中抽身回到了现实。她低头思索，是不是自己太不豁达？为什么执意要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走下去？她甚至感到殚精竭虑的难释前嫌与困惑。一个声音平静、豁达地说，珍惜现在，好好过日子吧，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另一个声音却歇斯底里地说，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哪怕就此粉身碎骨，也要让你像縷清烟在人间蒸发！
  人声鼎沸的海滩已渐渐融入夜的宁静，远处灯光淡淡地延伸过来，岸边只有几对情侣相拥而站的剪影。李芳踏着声声海浪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仍有零星几辆出租车停在那里招徕生意，她坐上一辆车，告诉司机去顺兴路新新旅馆。
  这是一个一看门面便知是接待一些经济条件较差的旅客住的地方，一股混杂着潮湿、汗味、方便面的异味迎面扑来。李芳借着暗淡的光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凹凸不平的狭小过道上。刚推开走道尽头的一间房门，一个女孩闪身出来。女孩名叫阿梅，她负责将睡在两间屋里的十一个女孩送上轮船。她拉着李芳出门，轻声说：“小六今天哭了，她闹着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