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两层的小楼，招牌也不甚明显。唯有周遭风景秀丽，苍松雪柳，盛夏时节更应该是幽静怡人。
  
  随着训练有素的“家丁”上了二楼一个雅间，隐隐听见房间里有男子说笑声音。言谈间霸气外露，底气分外豪迈，我料想里面之人非富即贵。
  
  轻轻推开门，家丁先进去复命。我就跟在家丁身后，偷眼打量那个能真正让这个“家丁”神色卑躬的男子。
  
  一身银白色绣袄，敞襟的褐色皮草大衣，悠闲自得的坐在那头太师椅上，眉目疏朗，颇有雍容华贵之气。
  
  那人见我打量，亦投来三分好奇的目光。
  
  家丁同他汇报，他也仅仅是含糊其辞地应着，双眼却始终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我多少有些不自在，哪知想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却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放自己的眼神。要知道，这屋子里各个方向都有人在，而且打量的目光又是一个更甚一个。更有离谱的，居然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好不恼人！
  
  “咳咳，你们……过分了啊！”
  
  座上之人终于感觉到了我的窘迫，出声制止。话音落，座下顷刻间鸦雀无声。
  
  热闹的气氛变得安静，家丁很有眼力见儿地离去，末了不忘带好房门。
  
  现下可好，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面对一屋子的男子评头论足，更要命的是一点都搞不清楚现状，最起码这些人是敌是友都还在揣测当中。
  
  座上华贵的青年男子，到底是第一个能打破这样沉寂之人。
  
  “唐突了荀小姐，用这么没有礼貌的方式把你给请过来了。莫要见怪才好！”
  
  语气还算客气，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我一颗一直高悬的心方才稍稍安抚些。
  
  “既然知道这样怪吓人的，为何还非要请我来？小女人微言轻，不记得和大人有甚么深交吧。”
  
  “呃，是不算认识，但也不能说是毫无瓜葛，是吧？”他说这话时，不是对着我，倒像是在和座下其他人交流意见。
  
  座下之人纷纷点头。
  
  “石头上能长几处草？看见一簇是一簇！”
  
  “哈哈……”
  
  不知是谁居然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大家听了都笑了，包括座上那个华贵公子。
  
  “你也就敢在他背后打打趣，当他面你怎不敢玩笑？”那双微微上扬的眼含着笑，不怒自威，含笑犹带三分威仪。
  
  唯有我，愈发摸不清楚头绪。
  
  “这位公子，就请你名言，小女愚钝不知所谓。”
  
  “啊对，来人呐，看座！”
  
  我疑惑地坐好，接过人端来的茶水。他看着我，和蔼春风，略带歉意。
  
  “我们这也实在是没办法，那家伙把你们都收拢在相府，我们想请你来，也唯有冒险。”
  
  那家伙？
  
  “您是——”
  
  “糊涂啊，居然还未自报家门。在下姓朱，排行老四。朋友们有人叫我朱公子，有人唤我四公子，随您喜好。”
  
  朱公子……记忆力好像有过这么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太起来。
  
  不过——
  
  “那好，朱公子，请问您这般大费周章地请小女过来，究竟是为何？”
  
  “好！荀小姐爽快，我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咱们就说正题，说请你来究竟是为何。”
  
  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
  
  但见他唇瓣轻启，闻言——
  
  “荀小姐若对宓公子还有情意，就应该在今晚之前阻止他和楚小姐大婚。”
  
  “什么？！”这到底是哪里跟哪里？“我为何要这般？”
  
  他笑，“自然是为了宓公子的仕途和前程。就像你当初为了成全某人的前程而忍痛割爱一样，现在同样也该为了他去帮忙阻止他心底那点最该舍弃的妇人之仁！”
  
  这样的话，现在听来简直无理到极致。我不禁冷笑。
  
  “听朱公子这般谈话，好像是很了解宓修文的过去。不过可惜的是，貌似却极其不了解他的现在。首先，我与他早已经毫无瓜葛，他做他的大官，我做我的孤女，我们早已井水河水两不相犯！所以我的规劝，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语毕，众人皆面面相觑。
  
  我顿了顿再道，“再者，他和楚小姐的婚事是水到渠成的事。楚小姐对他用情至深，而他也是承蒙了楚小姐的垂青才能得到相爷的提拔，也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正所谓，知恩图报是他自己的事情，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什么？”面面相觑之后，他终于没忍住拍案而起。“你们听听宓石头相好说的是什么？说宓石头是靠吃软饭、当小白脸、攀高枝才有今天的！”
  
  哗——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我一下子懵了，看周围一张张忽然笑得几近扭曲的脸，看座上公子冷冷注视我的目光，听大家你一嘴我一嘴议论纷纷，忽然有点不是所措。
  
  茫然无助，我望着那个贵公子。
  
  他的温暖和蔼都不在，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嘴角慢慢弯起。
  
  “两年前你就是希望以这种手段，帮助修文飞黄腾达的对吧？两年后你看他终于平步青云了，所以你也是这样想当然以为他的，对吧？怎么荀小姐，难道说在你眼里，他终究是摆脱不了为了荣华富贵去向女人摇尾乞怜的废物是么？”
  
  我愣在当场，忽然间无言以对。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的诡异气氛。
  
  朱公子不耐烦地打开门，我听见门外家丁诚惶诚恐的声音。
  
  “宓公子找来了，就在下面马上就要上来了——”
  
  “让他进来！”他冷冷地一声，转身走回来。经过我时，友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种不屑的蔑视。
  
  “有的时候，老天总是喜欢开玩笑。所谓知你懂你值得你不爱江山独爱美人的红颜，不过是杜撰在故事中的吧。幸好，我没有误入歧途的机会！”
  
  来不及读懂他这句话，房门就被人急急地推开。
  
  宓修文气喘吁吁，在一抬头看见我的那一刻，却极快地调转目光锁住朱四。
  
  被盯住之人依旧镇定自若，不过神色却不似刚才那般从容。
  
  冲我努努嘴，他带着三分戏谑冲修文道，“喏，人在这里，毫发无损，完璧归赵！”
  
  一语不发，宓修文就那般阴沉着脸盯了朱四片刻，随即扯过我衣袖要将我带离。
  
  然而，朱四却不甘心。
  
  “宓修文，我也警告你，吾虽爱才，却依然有度！”
  
  宓修文拉着我，依旧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朱四急了，大喊。
  
  “宓修文，难道你真的不想证明一下自己？他人看扁你，以为你只能靠女人才能登天。你若是还有抱负，就该给世人一看！”
  
  哐——
  
  是身后门板重重合拢的声响。
  
  我被宓修文扯着，脚步又疾又乱。可身后房门内的议论声，依旧可以听见些许。
  
  “所以说，男人长得太好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最郁闷的是明明有王侯将相的才干，却偏偏长了一张男宠的脸……哈哈……”
  
  “太招女儿喜欢了，想凭真本事都没人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蓝颜薄命’？”
  
  ……
  
  明晃晃的阳光被积雪一照，更是刺目得紧。
  
  我被他连拉带扯地拽到茶楼外，才松了手就赶紧去捂自己的眼。
  
  嘎吱嘎吱——是他的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我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敢一点点打开些指缝睁开眼。
  
  那人的背影，挺拔如松柏。
  
  我忽然想起那个站在孩童面前，却依旧挺直了腰板的教书先生。还有他穿着磨白了的青衫，将彭卓岚送来的礼物扔出草堂外的模样。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究竟是什么样的阅历，才让你一直能用最平静也最无懈可击的面容应对外界的种种。爱慕也罢，非议也好。你始终这般寂静无声，究竟是因为心中自有定数，还是对世俗的不屑和轻蔑？
  
  两年了，宓石头，宓公子，宓詹士，现在的你究竟是谁？
  
  
  
  
  
  
  
  
  第13章 婚变
  也许我从来没有读懂过他，又或者从来没有学会读懂他。但我知道，他在我心里始终有着一席之地，而且那个地方无可取代。只是，有缘无分这样的事情，自古以为都是无可奈何的。我不是一个只要爱情不要生活的人，亦不是一个为了风花雪月能放弃一切的人。
  
  这就是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吧，我是个外表看起来很不理智但骨子里太过冷静的人。而他呢，外表看起来是冰山一般雷打不动，但心底里呢？忽然想起白日里他气喘吁吁而来时，那与我第一眼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