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莫要耽误自家人的正事！”
  
  “就是就是，你个臭丫头净添乱！卓逸进宫能为皇帝奔丧，那是难求的机遇，你横加阻拦算什么？”
  
  “娘！”
  
  大夫人不再理会我，径直拉着卓逸从我身边带离。
  
  然而我也无暇再顾及这些，只因身侧一道目光，至始至终胶着着我。我一直感觉得到，却始终不敢迎视。
  
  宓修文，你究竟想怎么样？
  
  大婚也算接了，新娘子的手你也牵了，你为何又要那般望着我？此时此刻，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迟了吗？
  
  心里绞痛难耐，可那道目光却异乎往常地不肯离去。以前，他即便是和我对视一秒都要急急地调转目光的，此时究竟——
  
  我到底还是执拗不过今日的他，待周围众人议论纷纷不再注意我时，我转过了头。
  
  然而仅仅一望，我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那究竟是怎样哀伤的目光。
  
  压抑着表情，含着千言万语的诉说不得，他痴痴地望着，带着三分纠结，七分决绝。
  
  我读不懂他，从来都读不懂。以前读不懂，所以会一厢情愿地替他做决定，自以为是地做认为对他最有利的决定。现在读不懂他，因为我这颗始终无法在生活和爱情上坚决的心，还有他对我失望的刻意回避和疏远。
  
  怎么办？我忽然很恐慌。
  
  感觉他的灵魂似乎在一点点抽离，感觉他的情感似乎在一点点灰败，而我明明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却好像已经成为推动他倒向万劫不复的推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会产生这样惶惶难安的想法和感受？
  
  “修文——”
  
  相爷亲切的呼唤，打破了我们之间这难以言状的气氛和近似诀别一般的悲怆。
  
  他一愣，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清醒，又好像是从万千的思绪和抉择中抽身。随即，他应了一句，便错开与我纠缠的目光，迈步离去。
  
  那道身影，清风一般掠过我身侧，再没有了停留。
  
  久久地，我沉浸在这样的哀伤中无法自拔。然而猛然间清醒过来，感念到他传递给我的信息时，我提裙追逐，却只能看见马车遥遥而去的背影。
  
  倚着相国府冰冷的门柱，我失了气力。
  
  刚才有那么一刻，我忽然像奔到他身边紧紧地搂住他，告诉他，其实我刚才最最想挽留的那个人……是你！
  
  从来都是你，我的挚爱，埋藏心底，令我苦苦挣扎又切肤一般地割舍。太多的顾忌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想当然，太多的误会，太多的人……
  
  “荀小姐，请速速随小的来——”
  
  一道陌生的嗓音蓦然出现在耳边。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极其陌生但却并无太多恶意的脸。
  
  “你是——”我依然警觉。
  
  那人小厮打扮，很不起眼的样貌，神情却煞是急切。
  
  “小的知道荀小姐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又不放心小的。但现在实在没时间，楚小姐她们已经被我们安顿到西门外，马上就要撤离。小的好不容易找到你，大家都在等你！时间紧迫，真的不容细说！”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我往西门带。
  
  刚才心底里那分不安和不详又一次得到了验证，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直觉里，这个小厮不是坏人。而到了西门的时候，我也果然看到了彭、楚两府的家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楚小姐一看见我上了马车，赶紧一把抓住我手臂。
  
  我看着她，新娘的妆容还在，却已经不似上午那般娇羞兴奋。此时的她神色忧郁，满目凄惶。
  
  “好妹妹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家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匹陌生的家仆？他们是何时进来的，又是谁派来的？”
  
  “我亦不知。”面对心急如焚的她，我也只能照实回答。
  
  话音刚落，身下马车就扬鞭而起，疾驰起来。撩开帘子，我望见身后的一辆马车里探出了大夫人的头，她同样也是不明就里。
  
  楚静秋死死地攥着我的手，手心里冷汗湿透。
  
  “好妹妹，我看他们不像是坏人，倒像是来解救我们的。可是，可是，他们又为何要来解救我们啊？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而且看我爹和修文走的时候，也没交代什么啊！”
  
  我低着头，此时脑子也乱得要命，思绪乱飞。恍惚间忽然想起那日在隐蔽茶馆看到的那些人，以及那位朱公子还是四公子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他说，让我劝修文不要娶楚小姐。还说，他们一家会耽误修文的前程。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相爷一家很快就会风光不再遭受劫难？那如今的大逃亡，会不会就跟那个朱公子有关呢？
  
  也许只有找到那个神秘公子，一切谜团才能解开。可是那日我是被人塞在软轿里抬去的，一路风景也不熟悉，根本无法再找到那间茶馆。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宓修文，你今日与我的最后一瞥哪里是像要进宫去接受任命，分明就是要去赴死一样。
  
  也许这一次，你不是在吓唬我？
  
  **************************************************************************
  
  马车不分昼夜，加紧赶路。两天两夜之后，人困马乏，我们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撑到极限。
  
  下车的时候，那些带我们奔逃的仆人也累得个个面如土色，嘴唇乌青。
  
  好在，这里有一处还算舒适的宅院。虽然赶不上相国府，但也能歇息。屋子里面陈设比较老旧，也好像有些时日没有打扫。怎奈我们这一行女眷，早已累得无力计较，匆匆梳洗就都卧倒在床榻。
  
  连夜的赶路再加上忧心，让我心力交瘁，又染了风寒。心心念念的是自己不能倒下，要马上查明真相，却在沾到枕头边的时候，一觉呜呼。
  
  这一睡醒来，便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味了。
  
  睁开眼，首先听到彭大夫人抱怨的声音。
  
  “你们这群人没头没脑的就把我们挟来这里，不能说缘由也就罢了，却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进屋子点火盆，居然都是男的，竟不知对小姐夫人们避嫌么？”
  
  我霍地一下起身，身子还有些酸痛，手脚乱动时碰倒了放在床头的药碗。
  
  啪地一声，碗摔得粉碎。
  
  随即就有人冲到了屋里。
  
  一看，居然是彭卓岚。
  
  “表姐……”
  
  她看着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即，又转身走了。
  
  她的失心疯已经在相国府治疗有一段时间了，郎中说她已经转好，却并不大愿意出门见人。我料想，她现在是不是对一切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开口承认？
  
  挣扎着出了门，屋外阳光很好，来时地面上的积雪此时也没了。不远处梅花掩衬下，一个临湖的小亭子，楚静秋就坐在那里。
  
  我走了过去。
  
  “你醒了，甜儿。”听到响动，她回过头，冲我淡淡一笑。
  
  这一个笑容，不禁让我的神智再度恍惚。还记得在马车上，她忧心忡忡，心急如焚的模样。如今，怎么这般淡定，甚至还带着一丝难得的释然呢？
  
  她知道了什么？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直截了当地开口——
  
  “楚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叹了口气，她点了点头。
  
  “我把自己的凤冠和首饰都卖了，终于求人打探到了些消息。”她看着我，脸上平静得让人害怕。
  
  “皇上驾崩了，太子悲痛过度也薨了，即位的是四皇子。那个最喜欢笑，却最阴险的四皇子，马上就要当皇帝了……”
  
  什么？太子死了？！
  
  “你的意思是——”
  
  “和所有在即位大战中下错了赌注的人一样，所有支持太子和太子有牵连的官员，都将会是一个下场！”
  
  “不！”我歇斯底里地喊出声。
  
  怎么可以？修文、卓逸，几天前还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转眼就要成刀下鬼了吗？
  
  四皇子，最喜欢笑却最阴险的四……皇子？
  
  “在下姓朱，排行老四。朋友们有人叫我朱公子，有人唤我四公子，随您喜好。”
  
  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我想起那个有着温柔的笑容和凛冽目光的公子！
  
  他就是四皇子！
  
  可是，那时他看着修文的样子，分明是熟悉的。虽然对修文说的话有些脾气，却分明是有些赞赏和尊敬的。
  
  我不相信事情会是这样，“可是修文他——”我急切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