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男子阴沉探究的眼，深深望进我心里。
  
  我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又被这诡异莫名的一幕吓得六神无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醒了？”他忽然面色一变，嘴角上扬，随即放开对我的桎梏，潇洒起身。
  
  我这才发现，他一直是坐在我床边俯视我的。
  
  朱公子？不对！是皇帝！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猛然如潮水一般袭来，我想起那把没入身体的短剑，想起他暴虐残忍的神色，禁不住一个寒颤。手下意识地往疼痛的地方抚去，依然有丝丝撕裂的难忍！
  
  “咝——”
  
  “睡傻了？居然往自己伤口上摸？还是——”他悠然地看着我，撇撇嘴。“还是天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小、番、薯！”
  
  糟了！我那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曾想将自己一直压抑在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
  
  忐忑地看着眼前这位一身明黄的帝王，我知道他知道了一些事情。
  
  “嗯嗯，表情倒没骗人。只是，是不是还有更具体的想和朕说说？”他挑眉，环手抱胸坐在我对面，一脸的胸有成竹。
  
  “我要见宓修文！”有什么好说的，倒不如豁出去了，已经是死过一次，横竖不怕！
  
  诡异的这一次，他没有动怒，甚至神色都未波动一下。
  
  “他也想见你，寡人也是急不可耐地想你见见一下他。不过嘛，好戏总是要有点彩头，现在就是给你彩头的时候，小番薯，你要耐得住性子方妥！”
  
  什么意思？不行不行，不能再和他周旋了。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陷阱周围打转的猎物，显然一个不小心就是万箭穿心或者粉身碎骨。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民女伤口未愈，身子有些虚弱。”
  
  “好！”他豁然起身，精神顷刻一抖。“我也懒得同你废话，来人呐，把那两个草寇带上来！”
  
  话音落，门外太监应声。不多时，带上来两个神色惶恐，一身肮脏破烂的乞丐。一个还是瘸了的。
  
  我疑惑不解，待刚要看那皇帝面色却不由得愣住。
  
  目光胶着在那两人的脸上，怎么也移不开。
  
  床下二人原先也是不敢抬头，待感受到我的目光时，不由得偷眼看。四目相接，两人皆对我瞠目结舌。
  
  我瞬间如遭雷击！
  
  “小番薯！”二牛先叫了出来。
  
  “啊呀小番薯，你居然在这里！”驴粪也难掩激动，再顾不得刚才的拘谨和恐慌。
  
  我的心狂跳，偷偷一瞥，但见狡诈皇帝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三分。
  
  我知道，一切已经注定了。
  
  索性任由扑上来对我又推又搡的两人，麻木以对。
  
  三年了，我与他们分别三年了。
  
  当年的少年已经真真正正成了街上人见人厌人见人打的叫花子，脏兮兮的身子，低贱卑微的笑，黄黄的牙齿……呵呵，我原本该和他们一样的啊。
  
  即使想尽了办法抹杀那段过去，即使好命地拿了别人的信物冒名顶替，即使煞费苦心忍辱负重又能如何？
  
  原来的，终究是原来的。而该来的，终究也是来了。
  
  “小番薯，你咋回事啊！怎么住在宫里头啊……嘿嘿，我告诉你哦，他们来抓我们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偷了人家东西要蹲大狱了呢！却没想到居然被接到宫里来了。这宫里可真好啊，他们吃的剩饭都比我们偷的肉包子香，你咋不说话，是不是饿了，我兜里还有那个嬷嬷给的半拉包子，你要不！里面有大虾仁哎！”
  
  二牛献宝一样举起那半个已经发馊的包子，呲着不剩下几颗的牙的嘴冲我笑。
  
  茫茫然，我看着他，深深地看着。往昔那被强制抹去的记忆便瞬间鲜活起来。怎么能不记起？毕竟那曾经是我的全部。
  
  对他一笑，“你这牙是不是又是偷东西被人捉住打掉的啊……”颤抖着接过他眼巴巴递过的包子，我深深地咬了一口。
  
  “好吃么？”他双眼晶亮。
  
  “好吃啊。”泪水不争气地滚落，可我不想哭，真的不想哭。
  
  二牛，是小番薯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带回银子去治腿。
  
  望着他左边那空空如也的裤管，我却再也禁不住，放声大哭。
  
  “咋了小番薯！见面是好事啊！”驴粪的大掌拍在我肩头，我看到已经到了弱冠年纪的他，黝黑发亮的皮肤，还有一如既往看着我时那照料关切的眼神。
  
  “驴粪……”
  
  “嘿嘿，还是你叫我名字最好听。”
  
  “我，对不起你们……”
  
  “说啥傻话啊！你在宫里过好日子还记得来接我们，咋还对不起我们啊！嘿小番薯你真有本事呢，那时那算命的说你能当凤凰，我还笑话你来的。没想到啊，你真的成皇后了！”
  
  “对啊小番薯，你是不是皇后啊！跛脚奶奶说，能住在皇宫里就是皇后娘娘，你就是皇后了！太好了，以后你吃剩下的饭就给我和驴粪吃，你吃肉我们吃骨头，你吃鱼我们唆唆鱼骨头也好啊！”
  
  “是啊，哈哈，小番薯万岁！”
  
  “咳咳……三位，叙旧叙够了没？”
  
  尚沉浸在这久违的幸福里，我猛然间觉醒，方才发觉那人始终在那处卧椅上，并未离去。
  
  “啊，这个……这位是……”
  
  二牛和驴粪面面相觑，下一刻赶紧跪倒在地。二牛因为断了一条腿，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皇，皇上！”他们诚惶诚恐，那人却高高在上。
  
  看着我，他笑得一脸春风。
  
  “真是感人呐，乞丐们的友谊。呵呵，小番薯他乡遇故知，可要如何感谢朕呢？”
  
  “啊——”
  
  二牛发出惨叫，他，他居然是踩着二牛他们的手走向我！
  
  看着疼得缩成一团的二牛，和吓得早已面无血色的驴粪，我心如刀绞。
  
  “陛下求您不要——”
  
  “陛下——”
  
  一道尖细的嗓音划破令人窒息的空气，也打断了我卑微的乞求。
  
  我看到太监急匆匆的跑进，神色紧张地望着他。
  
  “陛下，宓大人又来了！”
  
  我一愣，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热潮。抬眼看身边的帝王，却见他似笑非笑，心头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让我见见他！”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自己的伤口就要往殿外冲，怎奈脚步虚浮，三下就被身后之人捉住，狠狠地扳回来。
  
  “着什么急，嗯？情郎自然会让你会，不过嘛不是现在！”向我说完，他示意身下那个太监。“告诉宓修文，朕今日一定会接见他，不过嘛……”眼神别有用意地向我一瞄，我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要让他在外再侯上一盏茶的功夫。”
  
  “遵旨！”
  
  太监走后，殿内又只剩下了我和二牛他们以及这位阴晴莫测的新帝。
  
  我忐忐忑忑，二牛他们见了刚才的架势更加不敢造次，只得将身子匍匐在地下，一声不吭。
  
  见我如临大敌，他也不再和我兜圈子。轻柔地拉过我的手让我与他一同坐在那个镶满宝石却冰冷异常的卧椅上。
  
  “何须紧张如此，怎么样，坐在宝石龙塌上，觉得何如？”
  
  “你到底是想——”
  
  “哦对了——”他打断了我的犹犹豫豫，却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拿起一个类似奏折的东西给我看。
  
  “这是？”
  
  “这是你的大少爷一家，还有楚相爷的下场啊！”
  
  我吓得一把打开奏折，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楚丞相死罪！彭家父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边疆，老死不归！”
  
  “陛下！”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死死地拽着他衣衫下摆，仰面哭泣。
  
  “陛下，彭大少真的不是什么太子党，他才刚刚来京城。而且他性子有些傲气，断不会参与到加害他人的事情当中。陛下，看在他一家对此事无太大关联的面上，你就放他们一家回江陵吧。就算罢免了官职，做一个普通老百姓也好啊！陛下——”
  
  “哦哦，做个老百姓。”他点头好像赞同又好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却低下头继续问。“那那个楚老头呢？他是确确实实的太子党了吧？他在那头不知道坏了朕多少好事，这下总该得到教训了吧？”
  
  “可是……”我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替楚小姐求这份情。
  
  高高在上的男子见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宓修文当初答应娶寡人那位刁蛮至极的胞妹，也不过只能替你保住你的楚姐姐和彭哥哥两条活命而已。可见，在做买卖这方面上朕从来都是不吃亏的。”
  
  什么？修文娶公主，居然还是为了我？
  
  心如刀绞，想来那日他执意要迎娶楚小姐，也一定是知道四皇子夺位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