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第33章 解药
  
  
  也许人临死前都是这样，会回忆起很多很多。那样的回忆究竟有多真实？真实到连他掌心的温度都能感知。
  
  那个隐晦湿冷的傍晚，失意的他落魄在雨中。唯有那炙热的手掌，温暖着我和他一样战栗不已的心。
  
  他说，在西南老家我还有祖屋一间，几亩薄田。就算不做官，我做教书匠一样可以养活得了你。
  
  跟我走吧。
  
  我为何会单单回忆起那时？同样的话语，相同的场景，一样祈求奢望害怕拒绝的眼神，甚至是源源不断从那人手心里汲取的温暖。
  
  就是那时吧，老天就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让我无法回头只能破釜沉舟的种子。
  
  其实，我心底里也是遗憾的吧。
  
  遗憾那时为何没有勇气迈出身后高高的府门，就直接牵了他的手，一头扎进雨里，再不管不顾。
  
  为什么呢？为了让心爱的人成就霸业，我付出了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真心，情爱，甚至是生命。却为何没有勇气，直接随着他一走了之？
  
  贫穷呵，根深蒂固的贫穷，让我彻底吓怕了的贫穷卑微。你知道你害我有多苦？在我远远地摆脱了你，明明已经富贵荣华了，却还是忌惮你的威力。
  
  修文，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被贫穷这头猛兽加害？
  
  我怕啊，是真的怕。所以只有你真正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成了所有财富的主人，我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修文，宓修文。你的掌心太温暖了，我居然还有一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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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在阳光中醒来，耳边是让人心安的木鱼声声。
  
  我觉得整个人虚幻的像一个影子。
  
  转了转僵硬的眼珠，发现这禅房我颇有几分熟悉。
  
  一阵风刮过，风铃作响，我这才惊觉。这，不就是我……
  
  嘎吱——
  
  房门开了。
  
  我看着慈眉善目的大师，很是诧异。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
  
  “施主醒来了？昨夜老衲和你谈经说法说得太晚了，可给施主造成了不便？”
  
  昨夜……
  
  他执意不肯离去，说要保护我，非要与我同处一室打坐。然后，他和我聊了很多，再然后……
  
  “修文呢？宓修文呢？大师！”
  
  猛然想起，我忽然激动而起，再顾不得礼仪，直接抓住他的衣襟，分离摇晃。
  
  老者却但笑不语，没有愠怒。
  
  我更加急了，修文有没有称帝？那场大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施主稍安勿躁，是否昨夜梦魇深沉，直到清晨醒来依然如坠梦中？”
  
  梦魇？梦中？
  
  他的一句话说得我云里雾里，可是细细回忆起细节，又觉得的确太过模糊。我是如何进的宫，怎么会和皇帝在偏殿跳舞？还有美酒，大火，最后那人模模糊糊的脸，不知是谁的掌心温暖，似曾相识。
  
  却原来是梦境一场？
  
  望着我迟疑的脸，大师笑着点点头。
  
  “果然是梦，看来也不是什么美梦。女施主可是留了什么遗憾在梦里？”
  
  遗憾么……
  
  我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掌心，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那人的温度。我回忆起那双手，心口的疼痛愈发真实刻骨起来。
  
  原来，失去它们是这样的痛心疾首。
  
  比起看那人在泥泞中翻滚，比起看他卑躬屈膝在人前，比起看他凝望皇位无能为力，要疼痛太多了。
  
  是梦吗？真的这一切都是梦？那未免也太真实了。生离死别，抱憾九泉，这样的百转回肠都能体味，这梦，是怎样的神奇！
  
  “女施主是要走了么？”
  
  “什么？”他忽然这样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转身走到门前，拨弄风铃。
  
  “今日是最后期限，宓施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对！修文今日应该是和那三个老贼子决一死战的时候，我应该去皇宫，杀了那个疯子皇帝，然后再一把火……
  
  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抬起头，正撞见大师了然一切的眼。
  
  “你终究还是不肯回头，老衲昨夜所言，女施主到底是没有听进去的罢。”
  
  “大师我懂，可是正如你说——执念！何为执念？根深蒂固！我自知我中毒已深，可事到如今，若不亲手送他登顶，我意难平！”
  
  “果然是中毒已深，就连南柯一梦也唤不醒你？女施主，想想吧，静静吧，细细回味下吧。若你放开他的手是锥心刺骨，那让他眼睁睁看着你手抽离，又该是怎样的心境？你给的，他未必想要。可是他真正想要的，你又要狠心不给么？情爱本就是束缚，你就不要再让它背负上鸩酒一样的恶名了吧……”
  
  我垂下头，指尖残存的温度恋恋不舍，终不肯离去，渐渐辗转成灼心一般的疼。
  
  “这是解药，唯一的也是仅存的一枚解药。解你情爱的浓重之毒，解你背负囚禁自己的迷失之毒，也解修文苦苦挣扎爱不能言的毒。不过记住，你已病入膏肓，此药却唯有这一味……”
  
  言罢，他推门出去。手中滑落一片薄纸，随风而起，飘落至我脚边。
  
  我迟疑地拾起展开，那纸张上是我最熟悉的字迹，和一个久违却刻骨的地名。
  
  “我在西南老家尚有祖屋一间，还有几亩薄田。若不能入朝为官，做个平凡的教书匠也能养活得了你。”
  
  “那到底是哪里呢？”
  
  “桃林镇。”
  
  刹那间，泪如雨下……
  
  
  
  
  
  
  
  
  
  
  
  
  
  
  
  
  
  
  
  
  
  
  
  
  
  
  
  第34章 人间（内有新文地址哦）
  当我走到山脚下的时候，那辆马车早已停在那里多时。我看到上面象征尊贵的纹路，内心里说不出的情愫。
  
  一旁的车夫静默不语，我迟疑地伸出手，却久久无法掀开那金色的布帘。
  
  良久沉寂，他终是叹了口气道，“荀主子，上车吧，奴才经验足，您想去哪儿都成！”
  
  想去哪里都可以的么？忽然间想起一句话，“天下之大，以君为家”。
  
  “走吧。”
  
  马车缓缓行，沿路繁花已然凋零大半，深秋将至。
  
  我始终辨不清那是梦，还是什么。
  
  大火，所有的浴火重生都始于它。
  
  马车一路，向着京城。
  
  我看到京城里一派安定。
  
  若是皇帝被人在自家宫闱中烧死，又岂能是这样一幅景象？
  
  果然是梦！
  
  心头隐隐的居然存了一丝侥幸。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老天再给我的一次机会？
  
  “车夫！掉头！”
  
  我猛地撩起帘子大喊，冰冷的风灌进我喉间，却说不出的畅快！
  
  两天两夜，一直向西南。
  
  原来，换一种心念，一切真的会不同。
  
  我看到一路繁花，越往南越盛。
  
  谁说好景良天已然不在？
  
  我摩挲着指尖，感受那人握住我手时的温存。
  
  我为了你，伤痕累累也要让你独步天下。你为了我，却原来什么都可以不要。
  
  说到底，还是你爱我更多的罢。
  
  “荀主子，您已经连续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咱们已经进了桃花县，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桃花县了。你稍稍眯一会儿吧，到了奴才自会叫你醒来的。”
  
  贴心的人，可我怎么合得了眼？
  
  这里分明是那人生那人长的地方，我是有多么想一眼不眨地望尽，望尽这一片孕育他的沃土。
  
  那里一条小溪，他儿时可曾在这里与顽童嬉戏？那边的拱桥，他是否就在那里站定望着远方，惦记自己遥远的读书人的梦。
  
  不敢细想，胸口微微的疼。
  
  多么险，我就要永远失去见他的机会。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便无法与他携手，走遍他挚爱的家乡每一寸足迹。
  
  “荀主子，到了。”
  
  马车戛然停止。
  
  我从车中走下，满眼的草野茫茫。
  
  大片大片的绿油中，零星点缀着一所所古屋。
  
  草野上，偶有孩子跑过，嬉笑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