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世人皆言情爱甜如蜜，谁却又知，情到深处，却成毒！毒入骨髓，令人疯癫。迷失本性，颠倒黑白！”
  
  “闭嘴——”
  
  心慌意乱，我跌坐在地，抱住头。
  
  太累了，心智迷失。这老和尚好恶毒的心，故意让我不能入眠，摧残我的意志！
  
  室静，无人再言。
  
  我轻轻呼吸，慢慢摒除心魔。
  
  怎能被他蛊惑？我这所有的付出，伤痕累累。眼看就要成功，怎能放弃？
  
  眼前，破旧的草鞋。
  
  老和尚蹲下身，安静地守候。
  
  “就如昨夜，老衲执意守护你入眠。你可有安心入眠？”
  
  仰起脸，我懵懂看他。
  
  “我一心只想护你周全，这是我的执念。可你呢？你可是心甘情愿接受我的执念？历经世事，沧桑满身。本就摇摇欲坠，又何来本事捧住你那沉甸甸的执念哟……”
  
  起身，他背过手，慢悠悠出门而去，边走边吟。
  
  “你爱他，执意要给。他爱你，就只好执意去接。这毒药，就算再烈，也要欢天喜地去饮，末了……却还要甘之如饴……感谢呐……感谢我佛……替吾等挡下这一杯……”
  
  起风了，猎猎山风。
  
  不知何人系在门棱上一顶风铃，此时叮当作响。
  
  我回过头，顺着脆响循声望去。
  
  烟波袅袅的翠竹遮掩下，似乎又遥遥地看见那一个人。
  
  
  
  
  
  
  第32章 无归
  
  三日后，是我与他的约定之期。或是同升龙凤，或是相约九泉。
  
  下山的时候，老和尚站在庙前望着我。
  
  已行甚远，回过头他居然还在。
  
  慈祥的目光看着，隐隐的含着几许期待。
  
  他说，他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即便修文算是他的忘年之交，他依然不能阻碍他的命运。但我知道，他内心里的煎熬。
  
  不能再看下去了，转过头，狠下心。任那路边的野花，盛开得如火如荼。
  
  修文……
  
  与他在京城待了这么久，奢华的王府成了我们重新相知相许的地方。似乎，连我自己都忘记我与他初遇，是在质朴的民间。
  
  在喧闹的街道尽头相遇，在竹林野花间牵手，在寂静后的茅草屋里相依相偎。
  
  他，原来也曾那般纯真。无欲无求，安心满足。
  
  然而，怎么能够？怎么能就真的妥协了上苍，任自己就真的做一辈子蝼蚁而不自知，不自觉？
  
  山脚下，一顶华丽的小轿就停在那里。
  
  车夫和几个暗卫遥遥地就瞧见了我，与轿子里的人耳语几句。
  
  帘子掀开，那里面走出大大方方的黄袍男子。
  
  我不禁轻笑。
  
  “好不容易劳您大驾来个御驾出游，却为何还是黄袍加身的？难道说龙皇宝座上坐久了，陛下当真就忘记什么是平民情趣？”
  
  “又打笑我！未来的皇后娘娘就是这样讨夫君喜欢的？”
  
  朱四笑着握住我伸出的手，也顾不得旁人在不在，便是大力一扯，半带怒气半佯装地把我搂在怀里作势要打。
  
  我吓得闭上眼，许久之后他却笑了。
  
  “看来朕的夫纲尚在啊，哈哈！”
  
  睁开眼，看着他春风得意的脸。
  
  “看什么？想在朕脸上看出花来，还是看出凤冠来？”
  
  “都有！”我撇开视线。
  
  他含着笑，拉着我坐进轿子。
  
  “昨晚接到你报信的白鸽，朕连夜就往这边赶了……”
  
  “像话吗？当皇帝的，说溜就溜？”
  
  顺势，我靠在他肩头，合上眼，等待着。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忖，片刻之后方才笃定了一般。
  
  “宓石头已经去劫杀那位，天天替我早朝的冒牌皇帝去了。这个谨慎细微的家伙，好不容易才采取行动，居然当真就破釜沉舟了。朕就在想，朕未来的宝贝皇后，会不会还心存一丝不舍？”
  
  “陛下心里可有一丝不舍？天下是他帮你张罗来的，你现在又让他……”
  
  “嘘——”他望着我，双眼闪烁着，居然真的像是有泪。“别再说了，再说朕就心软了。这弑君叛国的罪名起先都是你我商量好的套儿，君无戏言，更何况是君后二人了，咱可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呐！”
  
  所以，就学朱元璋吧！别留一丝仁慈在心，你跟我说过的，你和我是一样的……
  
  广合殿内，是两个人的狂欢。
  
  没有宫女没有宫人，只有皇帝和未来的皇后？
  
  我赤着脚，提着大红的裙摆，摇曳着一身绚烂的后位喜服，在冰冷的石面上跳跃。
  
  手中琉璃红的美酒，从夜光杯里摇晃而出，蜿蜒过手腕，像一只血红的小蛇。
  
  他敞着衣衫，披着头发，斜躺在高榻上，饮酒吟诗。
  
  回过头，看见他迷离的笑容。
  
  “甜儿甜儿，宓石头最喜唤你甜儿。可是朕不同，朕知道，其实……你是小番薯……啊，小番薯啊小番薯，那朕就唤你薯儿可好？又香又甜的薯儿……”
  
  “臣妾是又香又甜的吗？哈哈——”我来到他身前，俯下身。
  
  他撑着眼皮，虚晃着望着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可卿，你后悔了？对，你一定是后悔了……做太子妃有什么好？做皇后又什么好？做我嫂嫂又有什么好？你看今天，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任何人做皇后，母仪天下，即使是个乞丐，是个臣子的小妾，哈哈哈……”
  
  “陛下，你醉了……”
  
  我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杯。
  
  “醉？我怎么会醉？这天下所有对不起我的人，所有反抗忤逆我的人，所有不屈服于我的人，全都要死绝了，我还怕什么？以后，我就是老大！可卿，你知道错了没有！啊？”
  
  “陛下，看来你是真的，醉了。”
  
  哐当——
  
  杯盏跌落在地，猩红的酒汁溢出。
  
  我索性提起那边一壶一壶的美酒，漫天泼洒起来。
  
  修文，我知道你不会输的。
  
  修文，我知道你一定会杀回皇宫的。
  
  修文，到时候你就会发现皇城里火光冲天，群龙无首，这里将会是一盘散沙。
  
  当最后一壶酒，将皇帝陛下的龙袍染透。我笑着点燃了，龙榻的幔帘。
  
  火苗一下子窜起老高，火舌迅速地吞噬了一切。
  
  广合殿，距离主殿很远。宫女和宫人也早已被我们派走。待到他们发觉赶来，这里一定已经成为火的天堂。
  
  火，依然是火。
  
  从火开始，到火结束。
  
  三年前的竹林之夜，我有多么艳羡那个在火舌中穿着结婚喜服的女人。即使，她没有修文的爱，却已然是修文明媒正娶的妻子。
  
  今日，换做了我。穿着最美的喜服，在最壮观的火宫殿里舞蹈。
  
  宓修文，一眼定情。
  
  从爱上你的那一日起，我发现我可以强大到连自己都陌生。
  
  所有委屈苦楚我都能忍耐，所有误解和诅咒我都能坦然处之。多么神奇，只因为你。
  
  青衣蓝衫，贫困加身，你在我眼里依然是这世间最该得到至高无上的男子。
  
  来吧，来让我替你扫清最后一个障碍。最后再在火海中背负上弑君的罪名，让你的帝王之路更加地平顺没有争议。
  
  多好啊，你将万人之上。
  
  没有人再敢让你的尊严牺牲，没有人再敢轻蔑质疑，甚至不会有人对你说不。你将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火，好大的火，好热——”
  
  醉酒的男人翻滚在我裙边，我低下头看着他。
  
  “谁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呢？我们从来就不是一样的。”
  
  火势疯长，火舌铺天盖地。
  
  我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呛。这一刻，却忽然莫名地精神和亢奋。这样久的隐忍和煎熬，多少次面对那人不解或是误解的目光，我是如何硬撑过来的？
  
  都结束了——
  
  “甜儿——”
  
  遥远的呼唤。
  
  听不真切，睁不开眼。
  
  我看到火舌之外，似乎远在千里之外的他。
  
  亦或者，他从为走远。
  
  猩红的火光，隔空而望。
  
  时间似乎真的倒回到三年前那个夜晚。
  
  我们也是这样隔着火光相望。
  
  周边的烈火，身后的浓烟。
  
  浮浮沉沉里，好像是这羁绊一世的繁华。如今都要成灰，灰飞烟灭。
  
  唯一剩下的，只有你我眼中仅存的脉脉情真。
  
  “修文——”我禁不住大声喊，“去做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吧——”
  
  就如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的，那样。